这像是对中非关系的某种陈词滥调的展现——中国或许是非洲最后的希望。自从1960年代欧洲的殖民国家纷纷独立以来,非洲国家——尤其是撒哈拉地区,从希望堕入了螺旋式的下降,独裁、种族仇杀、腐败、疾病、贫穷都扭曲到一起。看起来,来自西方的选举、自由、制裁、援助,对这块大陆似乎都没什么帮助。
中国经验会有用吗?这不是小赵感兴趣的话题,对他来说,他要管理的那十几个本地工人,经常让他伤脑筋。“他们挺笨,今早上学会的东西,晚上就忘了,明天还要再教”,令他感到头疼的还有他们的偷窃习惯和懒惰。“‘无黑不偷’真是有道理,从电池、汽油到木板,他们什么都拿,”他抱怨说,“而且休息时间,你别想让他们干任何事。”
小赵和他的同事们早已习惯了工地上不断地丢东西,而且训练出一套威逼利诱的追问办法。他们也习惯了在发工资后的几天里,总有人醉醺醺地来上班,或者干脆不见人了。
在很多方面,本地工人的习惯和他们习以为常的理解截然不同。
勤劳、节俭、灵活性、自我压榨式的工作方式,这些中国人熟悉的生存原则,在当地人中并不适用,他们也并不怎么在乎物质上的积累,或是内心从来不缺那种安全感——需要依靠金钱积累获得的安全感。
“发展靠援助,吃饭靠上树,交通靠走路……”从内罗毕一直到Tarakea,我一直听到中国人对当地黑人的描述,这其中带有明显的谐谑。来到此地的中国人,似乎从未试图理解当地的环境与人文特性。
夜晚来临时,旅馆外小镇的夜生活开始了,黑人音乐的节奏传来。晚饭结束,来自中国的小伙子都趴到了电脑前,没人有兴趣带我们出去喝一杯酒。我隔壁那个有着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的小伙子,一直在电脑前玩一款三国的游戏,电脑音箱里传出从张国荣到周杰伦的声音,仿佛让你置身于中国城市中的一个网吧中。
8月7日的早晨,我们、彭老大和朋友小徐一起巡查公路。多云的天气,到了山中变成了浓雾,在树林空地上是隐隐的界标,对面就是肯尼亚。这三十二公里长的公路,就像山间的树林和空气一样让人心旷神怡,一点也不颠簸。公路的尽头是另一个小镇Kamwanga。
我们的车停下来,路旁一群黑人工人围着修理一台机车,它是专门用来给道路划线的,这几乎是最后一道工序了。彭中华处于几年中最放松的时刻。今天他依旧穿着昨天的格子衬衣,外套一件夹克,脚下半穿半拖着那双黑布鞋,只是头上多了顶圆形蓝色碎花图案的太阳帽,这让他多少显得有些滑稽。这是他妻子几个月前来看他时遗留下的,他随手扣在头上,在这个异国的山区里,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
我大口地呼吸,远处的田野上,火焰正在烧掉荒草,等待新一轮的播种。骑着单车的少年经过我们身边时,用斯瓦希利语好奇地向我们打招呼;一位身披红布的老酋长慈祥与冷静地看着我们,面带年龄和权威给他带来的双重尊严;一位裹在黄红绿相混的衣服里的少女,经过我们时,低下头轻轻地说出“你好”,然后继续向前……
这条灰黑色的工路,像是山区的陌生来客。经过的车辆不多,它们暂时的喧闹,很快被宁静所吞噬。“见得多了,也就熟了。”彭中华对几个本地居民打招呼时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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