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方和它的对抗者们》
住宅楼的对抗者众,计有 小区的拱桥 冬天瘦得锁骨毕现的小河 三角梅、棕榈树摇曳的影子 一条弧形的公路 公路上拖拉机的“吐吐”声 摩托车的“呜呜”声 大货车的“轰轰”声
与门框对抗的有油漆古铜的光泽 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圆形的锁孔 锁孔里繁复的路径 以及保护舌头的稚嫩的齿 与阳台对抗的是列队的仿古花砖 拱形的雨篷
沙子的蕊藏在水泥的花瓣里 每一级楼梯的圆边与整个楼梯对抗 还有扶手的转角 栏杆上穿木裙子的花朵 裙子下暗藏的巧克力之果 永不凋谢的对抗永不坠落
与横梁对抗的是榉树的阴影 与窗户对抗的是拖地窗帘,以及窗帘上绛紫色的花朵 与衣橱对抗的有上衣空荡荡的袖子 与内衣对抗的有牙齿尖尖的乳房 与双人床对抗的是蓬松的枕头 凹下去的棉絮,揉皱的床单 挤在一边的被子,两具重叠的肉体
与我的生活对抗的有白色的药丸 不眠之夜 白日梦中,一个又一个拥塞的车祸现场
2、《为什么他们只记得你的脸》
为什么他们只记得你的脸? 愤怒时打它。 为什么你只愿意亮出它?
为什么不拼接身体? 觉得它丑陋? 它配不上你深刻的脸? 疑或是,当脸和身体完成无缝拼接, 不同的审美观便于它们朝对方开火。
绝大多数人仅凭脸辨识你。 谁会凭身体的一小部分: 手脚、膝盖,或者两只哭泣的乳房? 谁会扒开草丛, 凭那口与众不同的泉眼找到你? 谁会在一堆白骨中,敲响肋骨听出你? 谁会从骨灰中嗅出你的味道? 轻捻你,舔食你。
3、提着牛仔裤下楼
提着牛仔裤下楼 是怕牛仔裤掉下去,楼梯看见我的隐私 摸索着裤包里的硬币 “活了半辈子,我吞下过多少这样的圆”
光脚走在地板上,地板是凉的 仿若,我的脸蛋贴上他的脊背 仿若,别人刚打完我的左脸,紧跟着 我把自己的右脸呈上
绿色水管靠在墙角 它是我为屋前屋后的花草输液准备的 救命的液体靠这根绿色的管子输送 深处藏着不锈钢管以及粗大的塑料管道
管子又好又长,液体干净透明 我这个医生兼护士多么辛苦 门前花朵灿得像要烂掉 行道树绿得像要晕死过去
倘若,在外你不能填补门厅的虚空 在内你不能点燃寂灭的花瓶 看顾我俯身灯下的手指弯曲的孩子 你只有缺医少药,血流尽而亡
4、太阳也病了
太阳到这时候才出来 有气无力地 懒得像服过药的我 脸有淡淡的胭脂
它照着前面的空地 照着不远处的住宅楼 再远一点的公墓 它就懒得看顾了
公墓和远处的山笼罩在薄雾中 这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 表情严肃的端坐着 从没见他们为病人开过一张处方
5、当世界堕落得只剩沙发
当世界堕落得只剩沙发 人压着沙发 沙发温柔地反抗
当世界只有沙发 现在,我只能躺在沙发上 打点滴,幻想 幻想“滴答滴答”
我将吞下丝绒包裹的弹簧 缓缓流进血管的,是海棉 在血管来回奔跑的 是红红的,像棉一样的花
沙发高吊,发出淡淡的绒光 我躺在床上 世界安静得只剩“咯吱”声 那是弹簧在温柔地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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