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颠峰 ——致工作
来到这里,就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颠峰, 风声在楼外呼呼叫响,它将嗓门发挥到极至, 像催命鬼一样,催促着下一顿晚餐—— 我们已无可抵抗这从天而降的幸福, 从此,将相依相偎着度过清贫的岁月。
无论天空有多美好,海有多近, 我们都不再羡慕,也不再舔嗜孤独的沧桑。 我们记住了这个十一月,在落叶飘飞的秋天 一切可燃性物质和不可燃性物质被一起燃烧: 即使还有许多阴差阳错的细节 也不再细细追究。
我们因为着颠峰而幸福,我们 痛苦地幸福: 在这个一贫如洗的出租房里,唯一有生命的 是窗台上的雏菊——它的艳丽 代表着秋天的宣言;它的冷漠 代表着未来的恐怖。
谁也不敢再猜测这个颠峰的真实性, 它所制造的甜蜜像一种传染病,传染着 每一天的生活:陶醉,麻木,以及 残缺的历史,美妙的音乐—— 别拒绝,记住,十一月,我们正在因为颠峰 离开将尽的秋天!
(写于2007年12月2日 海盐武原)
■ 关于贫穷
他们说,贫穷是无耻的。那么 就顺着这种无耻的路径,去寻找破碎的家园: 让人为了一包烟钱而疼痛, 让他披挂着我的亡父的衣裳 在面前左右晃动——我一口咬定了命运的公平 对于这个1976年6月25日出生的人 就该这样:藐视、暴力与训咒, 都要与温良一起享受;我一口咬定了 上帝的懦弱,它不能为人们保持秋天的温度。
在这些铺满梧桐树叶的道路上,足迹 只能表明我们曾经路过,它从来没有能力 让我们永远踏实地生活在这里;在那些幸福的大楼里 并不曾有过我们,因为贫穷,幸福 拒绝了与大海见面——他们暧昧的关系 被诗人海子紧紧捆住,再也不能挣脱。 从此,我们再不能离开家园,道路上的足迹 渐渐掩去了艰难的代价,使一部分人撒娇、昏睡, 使另一部分人悲伤、麻木。
(写于2007年12月4日 海盐武原)
■ 泥水工
这个幸福的泥水工 今天收到了47个未接电话,我告诉他: 现在,你有出息了。
他笑,告诉我手机里住着一个37岁的女人。 我想,这应该就是命运:天堂下的月季 正玫瑰一样地红;月季旁,那双沾满水泥的手 顷刻就会很沧桑。“人世间,这样的事 最令人盲目——我是那么不得已,那么不小心。”
“这把泥水刀 还从来没有劈到过我自己。” 砖,正在刀口下一块一块地断,墙 正一点一点地高。唯独他自己 还被深深地埋在阳光的灰烬下,伸不出头来。
他把砖一块一块地往上砌,加上水泥、手艺 及儿子的哭泣声,自己的心痛。微笑与颜色 还停搁在红枫的病里——这棵今天被他悄悄移植的树 在初冬时节 显现了众多不必要的特征。
(写于2007年12月9日 海盐武原)
■ 抑郁症
这场蓄谋已久的抑郁症 中断了31年的感情;它过分平静的内心 触伤了这个冬天的早晨。我漫步走在雨后的道路上, 看人来人往,恍若隔世。
“不可以再言出爱、感觉与疲惫, 那些从不会绝后的风雨 始终是人生的好侣伴——在剪刀的用力部位 是它们成长已久的核心。”
它们不能再承受伤害,伤害 早已面临终结的程度,体虚、多病、神经过敏, 等等的一切即将成为生命中无可替代的牺牲: 它们光荣地沉睡,在最简单的一种高尚中。
如果每一个人都明知 他们不能再为这场风雨全身心付出,也就明知 自己不能再在里边行走。折架的伞和破雨衣 也不要再为我遮风挡雨。
(写于2007年12月17日 海盐武原)
■奇异的生活
像莫奈的睡莲,它在倒影里谦虚地躺了许久, 直到灰尘满布,还是那样新鲜。 春天的第一天使睡莲更像花朵, 它接纳了奇异的众生,接纳了 莫名而来和莫名而去的人群。 它如藕一样蔓延,根须 渗入人们的手指——肉中, 它摒弃了水与光,摒弃了人们的爱与激情, 将所有的血脉相连。
我像莫奈晚年生活中 日维尔尼小花园里的一株小草,看惯了风景与优美, 就开始联想翩翩:中国的春节 将继续允许睡莲的开放,而人们奇异的目光 将把我与人群隔开。我选择 从睡莲的颈部进行仰望——生活,奇异得 如油画中不经意染上的灰尘。
(写于2007年2月5日 海盐)
■小镇
我惧怕它,犹如惧怕自己的身体。 ——题记
穴巢丛生。从这里到那里, 一些阴暗的物体正被我轻蔑地张望。 那岁月的鞭打,那疯狂的罪,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秋天, 以及顷刻消无的弹性——今天, 我无所谓痛和快乐,只将家乡的小路走遍。
从这里到那里,每一条路、每一个穴 都埋伏危险。我真的 早已受够了月光的欺负, 它刁蛮的神态将我深深伤害。 所以,我一定要清除它的生活,生命中的毛病、疵点, 以及那不断断裂的篱笆墙: 它无奈地伏在我的肩上,呻吟、咳嗽。
我无所谓那疯狂袭来的体虚、抑郁症, 那些弥散的乐声充满毒, 渐渐侵害一些肉身。现在,小镇上最善良的那个弄堂 又要出现月光了——它将深深地把家乡笼罩, 并且渐渐剖开教堂的大门。 从这里到那里,不见一丝残酷的痕迹。
(写于2007年11月15日 海盐武原)
■一个关于圣洁的转折
窗帘关闭阳光时,暮色尚明。 墨大拉披头散发,朝我轻轻地微笑。 油灯还在忽明忽暗,那张四脚方方的桌子 好像就要倾倒过来了——
“美梦在响。听,那每分每秒的每一个童话!” 但是,窗帘,关闭了月光。油灯灭了。 “这可恶的秋天,带来了春夏的倦意!” 人们睡了。他们获得了诅咒的甜蜜。 窗帘,关闭了梦。那是人们的。 秋天还在热。热打落了树上的果实,唯有那疯狂摇曳的树枝 还在欢舞!世界因为要圣洁,所以有了墨大拉, 可怜的墨大拉却也睡了——
她带着饥饿的羊群。带着油灯。带着秋天。 她绵羊一样,伏在窗帘底下,孱弱、单薄。 油灯像一个黑暗的美梦,那张四脚方方的桌子 好像就要倾倒过来了——
(写于2007年8月25日 海盐武原)
■入秋日记
大风雨来时,我还在透明地欢笑, 世界上所有的光明都不如我光明。 如果我是这一地的太阳花,我就不会再期待未来, 今天多么美好,阳光拥住我的花蕊, 安静地陪我住在这个海滨小城, 陪我笑那一地雨水,一夜的冷风。
如果我可以拥有这座小城,我就要建造一个家: 它没有墙壁,没有门, 我用花朵和树叶来筑造屋檐,用稻草来围成墙。 这就是一个美丽的家,大风雨来时,还可以透明地欢笑, 世界上所有的光明都不如它光明, 天空艳羡的时刻,就是我的现在,这个秋天。
(写于2007年8月20日 海盐武原)
■2007:冬
冷空气就要下来,它无畏的脸色 逼走了人们早已年久的内心的狂暴。 春天的美丽只在这个夜晚闪露了一下它的气息 就匆匆逃走了——冬天,它无法言出一种感情, 让这种感情为了生存而生存: 在这个昂贵的屋子里,冷漠 是唯一的温度,它灭掉了火焰、热情及疼痛; 它极不情愿地美化了最后一个客人, 使所有曾经路过这里的人都面带风霜—— 他们忍受着一生的沧桑巨变 无可奈何地抚摸着凋零的头发,一边叹息,一边劳作。
至此,什么都已无可替代。寒冷,抑或惊疑。
(写于2007年12月17日 海盐武原)
■二月雪
终于,这场忙乱的雪终结了一年的担忧, 它零碎的身体恣意地公布了长年的秘密: 爆发,就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并不需要过程。
所谓的酝酿,只是说明了生活的多疑, 它毫无节奏的停顿 有点像一位心肌梗塞的病人——在死亡之前, 它并不咳嗽,也没有绝食。
(写于2008年2月5日 海盐武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