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研究
◇邹汉明
生死太寻常,我已经走过 一个关口,年过不惑,偶遇小感小冒 没什么大惊小怪 该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要是半途遇到一个国王 也可与一个鬼魂等值 要是石头拌脚,小河当道 也可回头吃草,不做好马
要是有人飞蛾扑火,抱着理想爱我 或许拔高火苗,或许 自灭灯盏,一心一意 抱残守缺,雨中撑开一把凉伞
自横小舟,不是不知道今天的主流 也不是不知道,地狱里的鬼魂 握着太阳的杯盏,一个当面说是的人 转身就会说否
低头看水,抬头看天 紧要处还可以看看走动的地平线 舌头自辨咸淡,听觉的收缩 求证着,浑圆的妙处
寂静是一个人荡着云朵远去 远到遥远,是你的名字 宇宙的轰响,除开这一日 没什么可以记忆
生死太寻常,我已经走过 一个关口,我已经写出一份遗嘱 真的,没什么大惊小怪 该说的话,甚至都可以不说 (2007-4-21)
高春林点评: 读到这首《中年研究》时,我突然记起评论家沈健曾在多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提到的“江南才俊” 邹汉明,现在,也年入不惑,不再年轻了。看来时间真是一只奔跑的怪兽,非我们的力量所能驾驭。有趣的是,邹汉明的《中年研究》是在他撰写《少年游》一书中间兴致所致。我暗想,虽是兴致,也一定是在对少年、村庄、风物一路眷顾,生出了不少的感叹之后才写下的,因而显得格外淡定、从容、透彻。 邹汉明是那种智性的诗人,对事物往往有着清醒的决断力。《中年研究》再次展现了诗人的智慧。中年,是一个听起来芜杂、深厚、矛盾纠结的大词,它带来的语境也不是一般的眼光所能透视的。以此来入诗并冠以“研究”的名义,对于诗人来说难免是在自找麻烦,这无疑是一次冒险。但事物都不是孤立的,一首诗都有它的一根丝线,这个丝线把诗人的意识以及意识中的“珠玑”连在了一起,巧妙且合理。而这一切要取决于诗人的能力。我看到了汉明在施展他语言的魔力,他带来了一幅经验的图像和对事物思辨的声音。 整个诗,邹汉明将言说、场景、隐喻糅合在一个主线上,那就是“中年”带来的人生感叹。“生死太寻常,我已经走过/一个关口,年过不惑,”似是在红尘之中,又分明是参禅式的神悟,。在诗人看来一切皆为平常事,“该说的话,也可以不说”。完全是超然世外的一种境界,这“也可以不说”,既指涉了命运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或不可知的力量,也为下文的展开——说与不说、怎样的说——铺垫了一个话题。接下来,语气陡转直下,场景变换,“国王”、“鬼魂”、“石头”、“小河”、“飞蛾扑火”、“拔高火苗”……真可谓景象万千、红尘滚滚。诗人所提到的每一个事物,其实都可能构成一个人命运的一个结,难解难分。像米歇尔•福柯所说的,人始于界限,不可逾越。事物,作为隐喻符号,改变了语言在这里的言说成分,它们,就是那些界限的栅栏。 人生本来就是有诸多的图像所组成的一个体。“抱残守缺,雨中撑开一把凉伞”,是一个世界,“低头看水,抬头看天”又是一个世界。作为诗人的邹汉明在做着一个所谓的“中年研究”,自然是不局限于这样的图像,那么他在告诉我们一个什么样的中年?那说与不说之间,我们看到的显然又是一个思辨的过程:遭遇危险“也可回头吃草,不做好马”,或“自横小舟”,不与时代合流。在这里,诗人在构筑着自己的城池,也深化着一个人的性格力量。这其中,也暗含了对人性、尘俗、世道的某种批判意识,这一点不是这个诗歌的初衷,它只是在背后偶尔显影,或许就邹汉明本人来说也是始料不及的,但无意中却增添了一种内在的繁复的力量。 这样的诗反复、浑厚,弥漫着一种来自超越现实的体验,或许不是年轻人或者说没有经历的人能接受的。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邹汉明意酝丰富地展开了一场假设与取舍的自我辩论,也展示了诗人对一种隐喻的自信。诗人坚定地说:“寂静是一个人荡着云朵远去/远到遥远,是你的名字/宇宙的轰响,除开这一日/没什么可以记忆”。一个人生的过程和态度如此通达、开阔。在这里,诗人就是智者。
2007-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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