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多了一个新的糖画摊。”女儿兴奋地叫起来。
象以往一样女儿拿着一元钱,开始转转盘,可运气不好,转到一只“羊”,这时那个糖画叔叔说:“这个太小了,你可以再转一次。”结果她转到一只孔雀,可大了。我和女儿纳闷,这个叔叔今天怎么这么好。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边上这个新摊给来的压力,老摊不希望客户流失,就采用再给顾客一个机会博到大的糖画,以留住原来的老顾客。还有当我问到,这个新摊主是不是老摊主的朋友时,他说:不是,不过那个新摊主刚刚学会画的,而自己已经画了十几年。
我们再来看看新摊子,他转盘上的图案没有老摊子的品种多,价格一样,同样是转一次一元钱。他在做画时显然没有老摊主那么娴熟、潇洒,而是小心翼翼埋头苦干,做画的时间用得较长。但他做的画用的料很足,也就是画出来的“产品”都显得敦厚,料多顾客得到实惠就更多。当然我们不知道这是他的竞争策略还是初学者的缘故,对我们来说两个摊总比一个摊好,有比较我们就可以选择更好的,享受竞争带来的好处。
通过了解他们不是同地方的,好像还是外省的。由此可见这种手艺遍及祖国大地,以前对糖画会流失的担心,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这是点妈妈的记录,写得“隐忍”。唉,连糖画都在竞争了,可见生存对底层百姓的窘迫。竞争对消费者的好处,谁都知道,没什么好说。而竞争对竞争者的坏处,我要强调的是:竞争对该行业的摧残。
竞争不是会形成行业垄断嘛,怎么会“摧残”?竞争形成的垄断,自不待言。形成的摧残,也是事实存在的。不是所有的经济现象,都会形成“规模经济”。(规模经济,指随着产量的增加,产品的平均成本不断降低,产品的长期平均成本会受生产规模的影响,生产管理、劳动分工等限制减少,每单位投入的产出会增加。)糖画的经营,只能是单个人作为,即个体户。你可以假想,糖画的两个人以上的任何合作模式会是怎样的结局(当然,为庙会等仪式而完成的糖画生产和交易,可以是合作的。这特殊现象除外)。单个人作为的糖画,规模是受限的。她无法被任何人垄断。那么,她的过度竞争,就会误使糖画师傅各自不舍成本地讨好消费者,从而不自觉地亏本。亏本的结局,是糖画师傅“停产”,我女儿之类的儿童消费者无法在原地享受糖画了。
糖画的“停产”,指在特定区域的制作而言。有2个糖画师傅在少年宫门前制作和销售糖画,假如两个人都不转移阵地,那么,继续如此竞争下去,各自不考虑底线成本,最后两个人都会退出少年宫,在少年宫这个区域“糖画”就停产或说倒闭了。
一个行业在一个区域的倒闭,消费者受益了吗?没有。点妈妈至少要带女儿到另外的区域去寻找糖画产品了。路途和寻找的费用,就使交易成本在买方(消费者)这里加大了。
竞争有一个“怪圈”:一旦让利开始,竞争者往往宁舍血本、不让市场。多年前电视机等家电竞争如是,今年央视报道的上海各外运公司在外运的竞争如是。由于产权虚置,各国有的外运企业,争先降价给出口企业,运价的赔本是每天眼睁睁开一辆奥迪车到海里了。如此亏损,他们不清楚?不是。谁都想压跨对方,争得客户,争得市场。结果,谁都耗着,一直到敌我一起纷纷倒地。行业由此元气大伤。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或者说,有开始,就会到完蛋才结束。竞争决定了厂商不能追求利润最大化,而必须追求市场份额最大化。由此,我很敬佩不单纯采取价格竞争策略的那些企业领袖。比如,在汹涌澎湃的降价狂潮中,不降价的SUPOR炊具。企业在竞争中的取舍,归根结底是对自我企业生命的取舍,要一时地讨好消费者、赢得表面的“市场”,还是增大自我价值、创新求变、放长眼量?
竞争并不只是带来技术进步、价格下降和消费品的丰富多样,也带来工资下降、失业、危机、垄断和战争,带来行业的危机和困顿。
哈佛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迈克尔·波特(MichaelPorter),在《竞争战略:产业与竞争者分析技巧》里认为,可以通过三种方式获得竞争优势:最低的成本,差异化的产品,聚焦于某个产品或某个细分市场。之所以把总成本领先战略、差异化战略及专一化战略称为基本战略或一般竞争战略,是因为对任何产业、任何行业、处于任何发展阶段具有任何性质及规模的企业,这三大战略都适用,对非盈利组织亦然。竞争最容易采取的策略恰恰是“成本领先战略”。而事实上,我们所谓的“成本领先战略”并非成本真的领先了,而是在技术工艺、生产设备、劳动生产率都没有变化时候的“降价策略”。降价当然不是成本领先。降价或变相降价,非良性竞争。那俩糖画师傅,一个让顾客再博次转盘,一个用足糖料,目的都是“不希望客户流失”或吸引新顾客,应用的都是“降价策略”。老师傅同时辅助有“差异化”,他及时宣传自己的优势:“那个新摊主刚刚学会画的,而自己已经画了十几年。”实际上,他们应该采取的策略是——转移市场。其中一个转移到也有儿童聚集的另外一个场所。波特的“细分市场”没有包含“转移”,因波特指的是在完全竞争的市场条件下,在没有市场空白点的情形下。当然谁都无法穷尽任何现象,波特肯定没有看过中国民间的糖画。
“糖画”的启示(四)
终于有机会亲临厦门青少年宫看看糖画了。我随手写的“糖画”启示(一)和(二)是根据女儿的观察日记,分别说明了有价值的销售形式和价格策略的有效应用;两周前阿庄说又出现了一摊,我在启示(三)里感慨了竞争对行业的损害。昨天是周六,我在厦门了,陪女儿去青少年宫学古筝、吃糖画。对“糖画”我会发现什么呢?我最想看看新老两个糖画师傅的竞争态势。我猜想应该有一摊撤走了,另谋场所去了。在不完全竞争中,避免两败俱伤的办法,是竞争对手另辟市场,儿童聚集地方应该还有,空白市场应该存在。而在规模经济内,行业在无法寻找市场“空白点”时,竞争是无法靠转移场所来解决的——我在启示(三)的末尾对波特的调侃是一相情愿的。假设“青少年宫”门口最适合糖画销售、市场最优,或者假定市场空间仅在“青少年宫”,两个糖画师傅无法相让、无法退却,他们各自会应用怎样的策略呢?新来的该是“跟随”策略,老的又有什么好花招以保持领先?
出乎意外的是,连一摊糖画也没有了。
哪里去了?有做棉花糖的,问。说是城管前几天过来,不让摆,就走了。棉花糖师傅不怕城管,仍在。
被城管赶走了。不是两者的竞争双双败走的。市场小于市容了。“城市管理”决定了城市人文,也裁决了市民的生活方式。
城管把“糖画”驱赶走,肯定是由于“糖画”没有取得经营许可证、营业执照之类的原因。城管的权利很大,户外广告管理、无照经营取缔、市容和环境卫生、食品卫生、道路管理等等。我们经常看到,小摊小贩被城管追着四处逃窜的热烈场面,来不及带走的小贩的商品就滚落四散。城管是猫,小贩是老鼠。猫偷懒时,老鼠难得一点自在觅食的时间。猫和老鼠,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是阶级斗争,敌我矛盾。而老鼠终究要失败的,老鼠和猫不在一个平台,这是“天赋”决定的。“糖画”是不是这个城市的敌人呢?城管的“天赋”权力来源于城市执政者的委托,城市执政者的权力来源于“人民”。“人民”中的儿童们是欢迎糖画的,市场表现已经证明。
城市中出现各色摊点以及流动商贩,这“马路市场”当然对市容市貌和环境卫生管理要求不相融洽。但二者孰轻孰重?是否就是难以调和?
民生为重。糖画师傅们使用传统的手艺是为了谋生,把它看成民间传统得以保持——都是我们温饱以后的矫情啊。近几年,内地城市下岗失业人员不见减少,失地农民贫穷农民等外来人员众多。一个不以人为本的城市,一个忘记“执政为民”的城市,肯定是无法“和谐”的。政府必须顾及低收入自谋职业的弱势群体,也要加强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建设。在城市市场和城市管理之间是找得到“平衡点”的。不能违背国情,不能违背市场状况,更不能激化矛盾形成“猫”和“老鼠”。温州经济模式的成功,是由于当时当地政府不“堵”不“抓”,民生为重——也就是邓总设计师在世时说的三个“有利于”的第一个“有利于”标准。一种生存方式成为主流,政府要因势而进;能因势而导,那就是“英明”了。
“糖画”等所有的“摆摊设点”,是摊主们的谋生手段,同时它也是一种市场行为,它有市场需求,那么,应该是城市经济中的一部分。因此,市场导向下的摆摊设点也要用市场来解决,而不是城管的行政手段。比如,开辟一些合适的有目标顾客群的场所让人可以“摆摊设点”,或根据现有的摊点位置,进行“定置管理”;摊点摆设的要求规范,象意大利的比萨连摊贩的遮伞都统一设计,形成了一道风景。糖画等的许可证、执照之类也不要求人家去你工商部门办理,上门服务嘛,工商人员到青少年宫门口办理不就行了,而且一定不要收费。城管前来,不是驱赶,而是帮助维持秩序(假如有必要)或问寒问暖。为什么一定要“猫”抓“老鼠”呢?让孩子们只在动画片里欣赏吧。
这两个师傅现在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