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夜晚,趁阿德拉不在家,父亲到各个房间夜游时,无意中撞上了这个悄无声息的晚间缝纫组合。他举着一盏灯在邻屋黑洞洞的门口站了片刻,这热火的工作景致,两个姑娘脸上的红晕--那是美容霜、红色纤维纸和阿托品调制出的混合物,在轻轻拂动的窗帘上呼气的冬夜把这片红晕映衬得格外醒目--让他着迷得神魂颠倒,他戴上眼镜,迅速向两个女孩子走去,绕着她们走了两圈,让手里端着的灯光落在女孩子的身上。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的风掀起窗帘,两个女孩扭着屁股任由欣赏。她们眼睛里的瓷光犹如脚上穿的油亮的皮鞋和吊袜带的金属扣子般闪烁着,风掀起她们的裙子,露出里面的吊袜带。碎布片开始横过地板飞卷起来,像一群老鼠朝漆黑的房间半掩的门扉奔去。父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嘴里轻声嘟囔着:“Genus Avium,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她们就像攀禽或者非洲灰鹦鹉,太奇妙了,简直太奇妙了。”
这次意外邂逅开启了后来的一系列会晤,期间,父亲以其怪异品格和磁铁般的吸引力成功地同时让两个年轻女郎为之神魂颠倒。算是对他机智、优雅以及消弭夜晚空虚的谈话的回报,女孩子们允许这位热心的鸟类学家研究她们细瘦、平凡、娇小的肉体结构。研究工作是在一边谈话一边手动当中进行的,而且来得庄重而优美,这就确保了对那些最险要的关节点的研究都绝不含糊了事。父亲从宝丽莲的膝上褪下长袜,眼睛里洋溢着狂喜不已的神色,研究着踝关节精致、高贵的结构,这时他就说:
“你们女孩子选择的生命形式太赏心悦目了。你们的生命揭示出来的这个真理是多么美丽和朴素。你们的举手投足显得那么自如、那么到位。如果,且不论造物主的造化,让我来评论创造问题,我会说‘少一点内容,多一点形式’!对这个世界而言,丢掉点内容,那会多么轻松啊!把雄心放得再谦逊些,发号施令时更冷静些,造物主先生们,这个世界将会更加完美!”父亲激动地大喊着,这时他的双手已经把宝丽莲囚禁在长袜中的雪白的小腿剥离出来了。
正好在此刻,阿德拉出现在餐室敞开的门口,双手端着盛晚餐的盘子。这是自从这场大战打响以来,两派敌对势力第一次狭路相逢。我们所有见证了这场战争的人都觉得这一刻令人不寒而栗。让这个备受煎熬的男人遭受更严重的羞辱,我们深感于心不忍。父亲失态地由跪姿站立起来,脸上羞愧的红晕一波深似一波。可是,阿德拉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处境中如鱼得水。她面带一丝微笑向父亲走去,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另外一方,波尔达和宝丽莲又是拍手又是顿足,每人抓住父亲的一只胳膊,绕着桌子跟他跳起舞来。由于两个女孩儿心平气和,这团不愉快的阴云在总体上还算欢快的氛围中消散了。
那个初冬后来的几个星期,父亲在那两个天真稚嫩的观众的魅力刺激下发表了一系列有趣而匪夷所思的演说。
值得注意的是,只要与这个离奇男子一接触,任何事物都会从所谓存在的根基上被彻底颠覆,其形而上的内核被革新后,外在面目也会焕然一新,回归到那个最基本的思想--那是为了透露出它的某种真谛,然后进入那个可疑、危险、暧昧的领域,我们把这个领域简称为“伟大异教徒的领域”。在此期间,我们的异教徒导师像一位催眠师,所到之处让一切事物都染上自己危险的魅力。我是否应该说宝丽莲成了他的牺牲品呢?在那些日子里,她成了这位导师的学生和门徒,同时又成了他实验用的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猪。
接下来我打算以必要的谨慎,在不致引起丝毫冒犯的情况下,对这个惊世骇俗的教义做番介绍,这是父亲几个月来在其左右涤荡、欲罢不能的状态中总结出来的,期间他的所有行为都与这个教义的激发有关。
论裁缝的布娃娃或第二创世书“造物主,”父亲说,“并不垄断创造的权利,因为创造是一切生灵的特权。物质是可以无限衍生的,具有不竭的生命力,同时,一种诱人的魅力吸引着我们去创造。在物质的最深处,先是浑沌的笑意逐渐荡漾成形,张力不断凝聚,最后终于出现诉诸形式的欲望。整个物质以无限的可能性脉动不已,这种脉动送来模模糊糊的战栗贯穿物质的整体。物质在等待灵魂赋予自己以生命呼吸的时候,始终处于无限的运动状态。物质用甜美、柔软、浑圆的千形万状诱惑着我们,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它在自己内部盲目虚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