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村
◇蓝蓝
风把村外茂密的野苇吹得瑟瑟作响。越过 一道的土岗,风把麻雀的翅膀吹得 瑟瑟作响。风绕过 空荡荡的牛栏和猪圈,在打麦场 旋起一股轻尘。挂在屋檐下一只干瘪的小鞋子 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不知谁家长满荒草的墙头 飘来一阵槐花的芬芳……
这样的村庄没有四季,没有昼夜 也没有别的动静。只有欢喜的风 把坟头破碎的纸幡吹得 瑟瑟作响……
高春林点评: 在海德格尔看来,大地需要重新被发现。对于蓝蓝来说,不论怎样的发现都离不开对低微的事物的关注和吟唱。说到吟唱,我记起2002年10月,在安阳内黄的一个诗会期间,秋天的夜晚微风清爽,蓝蓝、耿占春、森子我们几个,在度假村的一个亭子下聊天说话,蓝蓝轻唱了两个民歌小调,清悠绵长,让人不自觉神驰于草原、大地。那时,我再读蓝蓝的诗,就仿佛在听一种吟唱在荡漾,舒缓、强烈、持久。 或许可以说,诗人就是命运的吟唱者。当他们的眼睛停留在人间命运和苦难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摆脱某种悲悯的、甚至是内疚的心情,因此诗歌才有了精神的光芒。“光聚合在一起/神圣的事物就胜利了。”每一个优秀的诗人都携带着其特殊的精神气质,成为这个光的一部分。这光,且具有一种映像的魔力,映射出强大的诗歌意志,这样便有了那些芒刺在背的语言。诗歌,也因此成为潜伏在时代和人性内部的光芒。正如蓝蓝在《艾滋病村》中,她的目光游移的每一个地方和瞬间,语言之光都带来不可遏制的内心震颤。 蓝蓝的诗的特殊品质就在于,她在其制造的光芒中独自吟唱,像命运的歌手,节奏强烈,呼吸匀畅,情意饱满。“风把村外茂密的野苇吹得瑟瑟作响。越过/一道的土岗,风把麻雀的翅膀吹得/瑟作响。”声音在风中飘荡,没有梦幻、没有色彩——有的是蓝蓝轻声的述说——从村外到屋檐,从野苇到麻雀、牛栏、猪圈、麦场……一种悲伤的情调在“瑟瑟作响”的风中震响、发抖,憾人心肺。空荡的是内心,悲伤的是剧情,这样的场景中,除了“那一阵槐花的芬芳”,一切都那么绝望,上帝也没能给予这里些微的希望。任由“挂在屋檐下一只干瘪的小鞋子/在风中孤零零地摇晃。” 这首诗从开篇的“瑟瑟作响”,到结尾的“瑟瑟作响”,悲风在飘摇,诗人在吟唱。寒冷之声,在我们的内心收缩成冬天的冰。诗人移动的目光里,事物在转换之间已是景象迥异。这使这首诗产生了内在的刺痛。这种力量生成的过程,也是被触动的灵魂在紧张的氛围中游历并极其震荡的一次跳动。蓝蓝的诗,妙就妙在让你在那些看似是平淡的事物之上产生了猝不及防的心颤。 我注意到,在这首诗中蓝蓝始终没有写到“人”。是的,整个村子在诗人的笔下没有出现一个人,只有 “小鞋子”、“荒草”、“槐花”……这些事物在风中摇晃,鬼魂一般出没。这可以说是诗人预设的一个场景,由此给我们以某种悬想,有于无声处有惊雷的功效。诗人在这样的安排中,是把想像的部分和悲剧的情节契合在了一起,通过意象的转换,不动生色中展现了最为揪心的一幕。这真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关注。 张闳在评价蓝蓝时说,“蓝蓝关注的是生命中最脆弱的部分。”事实上,脆弱和卑微的事物,向来就是文学所关注的要素,文化的悲悯精神更是诗歌中的一个突出情结。蓝蓝似乎为灵魂的安放付出的更多,她对脆弱的部分的关注体现了诗人的本真情怀,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有什么样的心灵,才能有什么样的眼睛”。从日常生活中、从低微的事物中、从现实与人间苦难中发现诗意,并领略其中的味道——或敬畏、或感恩、或叹息。这正是蓝蓝的诗歌魅力所在。蓝蓝的诗,从来就是在灵魂的世界里,对细小的生灵眷顾,对苦难的生命抚慰——她用那轻声的话语——赋予世界、事物以真情和意义。
2007-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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