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组诗 蓝蓝 悲 伤 那么,脚会知道你的后门。 那么,眼会看到倒扣的碗。 你用耳朵唱。你用歌声哭。 你用死在其中的脸微笑。还在笑 多么美,九月正在枯萎的树。 死亡在工作 死亡在微笑的脸上工作。 死亡在情人的嘴唇间工作。在婴儿诞生的 啼哭声中大笑,在第一朵迎春花 嫩黄的自信中工作。 死亡在工作,没有比他更尽职的家伙! 但他有永远做不完的工——既然 还有人在微笑,还有人在接吻 还有婴儿诞生,迎着他阴鸷的注视。 元旦这天的早晨 我冒着寒风走出家门,看见 路边干硬的迎春花挥舞着枝条 它挥舞!挥舞! ——被严冬所嫉妒。 病 症 你瞭望原野,从写字楼的一道墙缝间 你看到一棵树站在狂风中 而那是一条弯曲的藤 你在餐桌上找到了牲口的眼珠 在史书里听到一阵大笑 什么时候,你和生活构成了直角 你的笔的斜边在相反的方向延伸 直线并不保证翻车的危险 每天你的椅子不动,电脑只有一个侧脸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抹平你眼皮下满是砂粒的浅滩 ——不疼不痒中你肋下的伤口已经痊愈 你发现了它。而 你将死于这一点。 自负的生活 自负的生活,你滚在泥淖里的头 还在大睁着眼睛。 还在喘息的嘴。 你要说什么?既然泥浆已经灌满你的喉咙 你想看到什么?既然 天蓝得比美更无情。 你的骄傲里驻扎着战败的军队。 你的旗帜只剩下一根燃烧的旗杆 像自嘲的微笑,必须被 曝晒。 也许你是对的: ——欢迎你们围观。 欢迎幸灾乐祸的脸 像沼泽一样陷入你笑声那愈来愈亮的黑暗。 无题 你在我的身上说话,但那是 不同的话。 你在我的手上写字,但那是 不同的字。 我翻译你,连同你栽种的白杨 在我的生长里它成为秋色。 在我的伤痛中你的嘴角抽搐 你的双唇滴血,当它们刚从话语的刀刃上离开。 但你不是镜子。不是倒影。 你是词的沙子,汉语的土坯,在我身上慢慢塑成人形。 菜市场 但今天你不再罗列那些湿淋淋的植物 案子上高挂的鲜肉。 你的篮子里有一座叹息的邮局 有黑色的手在裂口。 有骡子和马油腻的屁股在四季里 闪闪发亮。 你的目光里有吵架的日子 有农夫们和妻子是张开的剪刀 和镢头那恶狠狠的挥刨。 你吃他们的眼泪 吃他们做爱时的疯狂。 你的嘴饱满而鲜艳 关紧群山崩溃时的诅咒和祝福 就在 一颗洋葱剥开的深渊旁边。 即便如此 但我还是想把目光投向 因为怀孕而变得沉静的母鸡闪亮的背羽上 她在树下安静卧着 树在午间的微风中轻晃…… 但我还是想低头吻我男人的嘴唇 那深渊,我想跳下去 猩红的晚菊花,为此快点开放吧 但我还是想写一写云彩在天上漫步 举着雪白的伞,向牧场里 牛的蓝眼睛投下一道清凉的阴影 ……胆怯,懦弱,随波逐流 我那不怎么样的德行 并非接受一切龌龊的理由。 我还是想——我还是想—— 当我的手因为曾伸进污水而变得肮脏 我依然希望用它 把我的脸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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