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韦白
二月并未挣脱冬之魔爪 你看风还戴着黑盔,提着飘飞的刀子 你看雨还手握铁钉,竖起万千的破折号 它要牵引一个巨大的群体—— 一年一度返城的农民工——他们可简化 为无数颗粒状的黑点,如沙丁鱼 挤在统计数据里,使告急的交通线 迅速地充血。当他们被缷下 二月也就完了。城市开动它巨大的活塞 把新来的人群一口吞进,然后慢慢咀嚼、 消化……直到下一个二月来临 才又把他们吐出,像吐掉渣滓,血和肉 早已吸干,还有汗和泪、腺和性、熄火 的希望、焦躁的烟、铁锈似的叹息…… (2006-02-08)
高春林点评:
所有的语言,或许都在每一个时间点上停留、舞蹈或延伸,从而构筑了当代语境下的时代话语。二月,作为一个特定的时间点,在一年年中循环往复。而时间是个谜,二月似乎也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在诗人的追问中,这个时令不仅是时间的问题,而还存在着更多的迷津要我们去探询,诗的语言也就随之扩展为无限的可能。正是这样的诗歌指向,在当下,诗人不再玩弄“风花雪月”,也不再陷入“精神乌托邦”的困扰,而是回到真实的生活、自我与时代,让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直面人生的智力的刀锋,而不是空乏的玄学抒情。这样,我们的阅读也不再飘渺,相反是充实的、熨帖的。我不能说这就是诗歌存活的根本,但或许,我可以说这是韦白的《二月》生成的理由。 “二月并未挣脱冬之魔爪”,这开首一句,似乎是不经意的说出一种时令上的变迁,但事实上暗含了“匠心”,那冬,那魔爪,以及不惜笔墨所提到的风的黑盔、刀子、铁钉,都是为破折号预备的一个前奏,就像是一场极具魅力的电影开场时的一段背景音乐。当然,在这里,不仅是气氛,更重要的是喻指了什么。“它要牵引一个巨大的群体——/一年一度返城的农民工……”。场景豁然开朗,诗人关注的是一个何等重大的社会问题。我曾经看过一个社会调查,说北方南下的民工,春节后涌入南方某个省的有46万人之多,那该是一种惊心的“春潮”。而诗人面对这样芜杂的矛盾,和众多的人一样也是无能为力。但诗人似乎多了一份关注和怜悯,使他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是来自人性的、良知的精神维度之所在,是语言指向的人文关怀的一个“核”。韦白说“无数颗粒状的黑点,如沙丁鱼/挤在统计数据里,使告急的交通线/迅速地充血。”就是这样的事实带来的令人担忧的二月,在时间点上跳跃,跳得人心乱。而时间能解决一切吗?二月之后呢,诗人看到的是“城市开动它巨大的活塞”,咀嚼,消化。这样的结果若被演绎为一种美妙的吸收,那真是众望所归,皆大欢喜。而剧情往往朝着人们不愿看到的场景推进,“下一个二月来临”这些民工被城市“吐出”,“像吐掉渣滓,”而他们会衣锦还乡吗?看吧,“血和肉/早已吸干,还有汗和泪、腺和性、熄火/的希望、焦躁的烟、铁锈似的叹息……”。读到这里,我也忍不住要点一支烟,慢慢抽,慢慢唏嘘。 韦白的诗,向来有一种批判意识,而且指向明确。有人戏言,说这大概和他做过医生的独特经历有关,他那把手术刀总是明晃晃地闪着光芒。从《外科手术室》移居世界的疼痛处,现在真真切切地为我们解刨了一次《二月》。而值得关注的是,诗人始终是敏锐的、细致的,在语言的把握上把大问题化成小雨点式的点击,让人感到疼痛而不是呐喊。毕竟,这不是一个嚎叫的时代,在烦躁的城市中,没有人会愿意让耳膜一次次鼓胀。韦白,在疑问和批判中,用语言磨砺着黑暗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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