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
（诗剧）
小海
序诗
太阳，四散的热力
将男人和女人
置放于地球干流的育婴箱
战争，七国的霸业
地球，太阳烤箱里的
一块香面馍
战神喜欢听人类为他们演奏战争音乐会
第一章 始皇帝诞生
1
太后赵姬的香艳
降临东方
驯良美丽的乌鸦
像她新耸动的发髻
多美的宫殿
六国的珍宝堆积如塔
对着池水和春风试新装
始皇帝嬴政尚未成年
2
邯郸阴沉着的天
翻滚过乌云
他或者她去最高的屋顶上记录
天上的搏斗
你们要去喝酒
将恶劣天气赖在一个人身上
有必要看住那些乌有的山峰吗
乌云的宫殿里白雪的窗帘
甲板一样锃亮的巨石
跃动的田亩，动物穿梭
往事确凿的雷电、屈辱、抗争
寂寞是神圣的
3
太阳在恢复力气
从一只荧火虫身上汲取力量
它在寻找一根火石的疑点和破绽
它被缚住的四肢咯咯作响
它的旗帜破败令人作呕
飘忽、阴沉，独往独来
盛气凌人，向地面抛洒同心圆
以狐狸的敏捷，挨家挨户叫醒
三秦子弟
4
帝国永远在颁布法令
帝国永远在说“今天”
可每一天都在被划掉
当我说今天将讨伐赵国时
昨天的桑田已灌浆成熟
当我向明日的楚国下达战书时
昨天的三闾大夫已自沉汨罗江
当我的今日之箭翻山越岭到达辽东时
昨夜咸阳宫阶上
坠落了中箭的金翅蓝羽寒鸦
5
神应允的生活
我们不知道
会借助闪电的应允
真正的神啊
集破立于一身
第二章 将士一去不复还
1
士卒喀喀喀升上雉堞
在沉重暮光里像纷乱的皮影
轮廓分明，原野上战车辚辚战马萧萧
前驾四马加甲士三人组成战车
前驾四马加甲士三人加徒兵组成一乘
一乘百乘加弓弩手加鼓手组成战阵
战车加窗加国君组成“戎车”
即使是那滚地雷
现在看上去也静穆
等待那支烽火狼烟
从各个方向上涌动
多么迅捷、隐密
像云朵照耀地面铜镜
2
骑士要有青铜的膝盖
而你不知道他有一把怎样的弓箭
穿越茫茫云海，老鹰飞上断崖
一场生死决战
3
想像的空地上
一匹马
风神一样
狂风暴雨的烂醉之晚
它跑开了（拴着？）
（虚无？因为你没能见上几回）
天放晴它又在那里
天涯就在眼前
安静，无尘
正用尾鬃掸拂身上的蚂蚁
我内心深处有一道鞭子幻影
非得马上说出
生怕忘了又被栅栏重重围困
马的影子在原野上集合
成为土地有权势的仆人
在两块田畴之间，多像魔法
风在撮合，马的颜色退回银白
抽打无形的身体
像树木在风暴中失色，等待变灰
4
传说中的天狗出现
遭受厄运后降下旗帜
天昏地暗，鲜血出现在城墙上
你得猜测登月者说了什么
为免偷听之嫌疑
我们假装碰巧翻地或者唱歌
聚集的人群中
又出现一个完全沉默寡言的男人
旁人完全不知道他会找借口说出什么
只感觉他离开人群已经太久
李牧，赵国廉颇之后的施救者
日食，一个孩提时代噩梦中的常客
蒙上的昏暗镜子
不知多少世纪后
黑暗分开
开启闪亮的窗户
大地震，将在秦赵大战之前
一株黑暗的巨树挪开
曾经就在树底下埋过什么
天空传来簌簌的人语
（平静细小）
地球你一个跪着的女人
冒险家指着地图说
“没有目的性，毫无意义”
地面会向上涌起
迎接你的脚步
5
一个骑兵，绕着帐蓬和烽火台转圈
一声响鼻，山道上蒲公英打得纷纷扬扬
每天有这样的仪式循环反复
“失败的人生不能重来”
雨丝依然清晰甚至明亮、
序列的盔甲
他走向城墙和田野，隐身
6
参加过上次伐楚的将士们
却对再次讨伐失去信心
主帅捋着胡须在大营喝酒
他斥退好战者，却又
夸赞李信的勇气和战绩
“我们的对手是项燕”
“你们要通过南方楚地四季的考验”
“你们要一日三餐习惯鱼虾山肴”
“你们要像山猿一样精瘦敏捷”
“强大的楚国，我要你们亲手把她埋葬”
“不，就让楚国留在今夜的牧笛哀歌里”
“让楚歌永世传习
云朵、飞鸟和走兽都已知晓
楚国将不复存在
孩子们，号令点亮夜空吧
昨夜，我梦见了屈子
他那流星的面孔清晰可见”
“你要飞去哪里”
“低空中可有我的同伴
我不愿昏睡，像我的同胞们”
“在太阳升起后，多可怕
哪怕落在今夜的楚国做块顽石”
“我发誓让你的吟唱今夜开始成为万世的绝唱”
“我发誓从今以后，秦、楚两国永无战事”
7
雪在天空会有一个聚会
过程如何我们不得而知
像我们无法想象的大动物
咸阳倒成了临时租来的一条船
有些醉意，停泊在江面上
而刚才报道有雪时
天边还有道金黄色的光芒
低空收集了那么多的磷
要在夜晚点燃，一会儿
火花将把周围的黑暗
不，是咆哮着沉没
将绝对的黑暗
更深更紧地压在身下
8
天空要做的是减人减物
泼墨般的积云后
第一场雪像春蚕结茧
骊山下狼藉的尸体是单性的
丛林和河流不知所在
无法配对的雪和冰碴在血管中
与封上洞口的冬眠，有同一种黑暗
9
撕碎的风车瞬间变成敏捷的狼群
稻草人，总穿别人衣服的雇佣军
向一顶旧帽子献祭，旋转的王国
征集见证人，死亡通知心力衰竭
10
伙伴在城墙上大声呼喊
但城墙吸音，什么也听不到
随后被翻译成两个士兵的交谈
千年的冷兵器丁当相撞
一颗老树上的蝉蜕斜阳下
传出征衣般的呜呜之声
“让我好好吹吹风吧”
盛夏已过，蜕出自己的
塑像们开始合唱
注定成为肉体的空担架
11
每个死者都背着一袋子金币
只是你们不能把它卸下来
无法指望它们一路洒落
就像死人永远不再吐落话语半句
12
草长在头皮上
草会遭遇北风摧折
草会被马儿啃食
彩绘的脸是寂寞的
嘴巴是寂寞的
颧骨是寂寞的
死亡是我终生的学业
可我知道的越多
学会的就越少
头顶的草皮移动时
从纯粹生物的意文上讲
我们只是搬运一小撮泥土而已
我们不知道出生
泾水、渭水、黄河水
我们知道死亡才是故乡
13
一句咒语后
河清海晏
海面上不生一丝波纹
一句咒语后
大海浑浊
波涛接天
你率三千童男童女
劈开水道
骑鲸东去
插曲•战后的皮影艺人
一场战役结束
皮影艺人啊
你们必须赶着牛车
带上那一具具头颅
一只只手臂
一条条腿
粘合在一起
无论多么陌生的兄弟
在你们还没有成形时
就得不倦地赶路
别弯腰，别躺下
别披散你们的发鬏
别进入虚无的天空
让平原的热风吹拂他们
让泾渭的波浪驱赶他们
让千家万户的狗追咬他们
让鸟儿站在他们肩上
叫醒他们的父母
拉上白色布幕
摆动他们的手臂双腿
让他们回到戏剧深处
插曲•孩子们的合唱
皮影戏不搬家
我们不搬家
皮影戏到哪家
我们跟去哪家
谁也别想叫我们睡下
我们入了梦
皮影戏就失踪
第三章 咸阳宫的骊歌
太后赵姬的咏唱
爱欲像偷运入宫的一个人、一种植物
后世统称毒品，真是见鬼
如果爱欲上瘾的话
爱欲就会变成信仰
伤害、仇恨、冷漠、背叛
就是最好的戒除之法
嬴政啊，当今的霸主
在赵国的那些日日夜夜
只有我才知道
有的人即便到老
都会有咬食手指和脚趾的习惯
在你，那是安全、自尊
和呼唤母爱的仪式
原谅那些在爱中沉迷、恍惚的人吧
爱欲，也是我个人神圣的仪式
不可剥夺啊
嫪毐的咏唱
太小的时候
你还是个孩子
没学会逃脱
你还是个孩子
没学会谋生
一切尚未失去，也无需错失
后来你入宫
为秦帝国营造了那么多新坟
脚步踩在巨大、静默的尾巴上
假父的命运岂能不发出一点声响
太后赵姬的咏唱
白天充满黑夜的气息
有人在街道摸索前行
鸟儿安眠，不再起飞
夜间出没的星星吐露香气
街道像漂移的海市蜃楼
宫殿守护者们沉沉睡去
内部的痛苦尤如潮汐
用再现的形式暂时消失
像善于找回梦境的天使
摔死的两个孩子受到夸奖
在晨雾中彼此拥抱
直到挂在树枝上的雾
阳光下蛇一样迅速消逝
吕不韦的咏唱
岁月是一根无声的琴弦
让白天和夜晚
少年和老年
悄无声息地浑然相连
我们的身体不过只是疾病
疾病的怒吼和哀号
我们的身体不过只是幻象
幻象的仓库
一切的变化来自永恒
李斯的咏唱
当你感觉到
云在九天扯拉的时候
你已知道
（出发的）时候到了
你会去某个地方
（一个预言：
你会在西方为相）
赵高的咏唱
在荞麦灰尘里
幽灵们喘息
流动的大马路上
骗子们出发
去征服
去接管
下一座城镇
李斯的咏唱
黑暗才是最古老持久的
不断变换梦境
强壮得可以让地球翻身
语言的流亡者
默认的黑夜一样长
地球以极低的频率颤动
商贾的咏唱
（统一度量衡之歌）
白桦滤过的光线一寸一寸跳跃
金银器店商人正在校准他的秤
工匠的咏唱
我见过建造宫殿、骊山陵墓和长城的人
炎热的工地，入夜有篝火
巨石阵上有捕食的野兽
浓烟在吴楚、中原和北方盘旋
我看见黎明时睡去的奴隶
脑袋开裂，爬满蚊蝇
没有一个女人和孩子来亲他面颊
几朵云朵从北方国境线上过来叮咬
我看到他收到的最深敬意
就是征服之鹰再现
草原民族和义军首领
从世界尽头涌来的海浪
以战争的名义回到大地上
交出湿漉漉的灵魂
术士的咏唱
星星挂在天上
像一群猫头鹰蹲伏在森林里
伟大的预言家们
但不指认你和国家的未来
你是谁，谁是我，谁是谁
先知的咏唱
他有恐树症，像树的阴影一样
不能接触树叶
不能留在树荫下
他有恐水症，在沙漠中死去
他认出天空跪在地上
差点碰到自己的脸
在一条满是泥水的河里游来游去
灵猫的咏唱
十字路口的猫
身上的毛发变灰了
蜂的咏唱
品尝蜂蜜的甜美时
别忘记
蜜蜂们古老君主制的命运
战争、暴行、劳作
富贵、体面、优雅
蛮荒之国也是真与善的国度
耻辱说：我们应当懂得生活
陈胜、吴广的咏唱
一个士卒为我保存的意外惊喜
不能承诺的戍期，就像休耕期
不能承诺的新土地
一瘸一拐，心脏有病的父亲
天空低垂，星辰扬起的尘土你还记得
大泽乡随身携带着好斗者的灵魂和诽谤般的泡沫
向前，无论废墟和墓场，都指向落日的故园
我们唯一信任的东西
为我们保存在孩子般的星空中
和永别的彩虹一样，父亲的星空说：
“苟富贵，无相忘。”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来，我们走，本该如此
咸阳宫的合唱
第一声部
像影子拉长的黄昏
荒芜宁静孤寂
宫殿抹着明亮的霞光
乌鸦翅膀左边的飞檐上
连续性重叠着奔跑宫女的面影
在廊柱与高墙的迷宫中
镌刻着众武士飞翔的名字
第二声部
危险的黑夜
不要以为
我们都睡去了
正好相反
所有人，包括婴儿
都醒着
拱卫我们的
是先祖们在长眠中
发出的光
像绿色森林
覆盖着山冈
像蓝色海潮
催眠着陆地
第三声部
醇酒的青蟾蜍
有上千的疙瘩
流浪者归来
脖子随梦境转动
疾风催醒了钟声
城门的青铜蟾蜍
发着绿光
内部的叫声堪比砖石
再次曝光的鬼影
第四声部
神像腾出它的位置
麻雀们可以吃早饭了
啾啾声响彻云霄之上
第四章 帝国回音壁
吕氏春秋之歌
在最后的封地
老人遣散家室、门客
在卧室床下
养了一只青蛙
和一壶鸩酒
青蛙常常在噩梦中
推醒浑身是汗的人
跳到他的膝盖上入睡
青蛙喜欢下雨
喜欢卖力地唱歌
喜欢林区的黑暗
喜欢山里的朋友
喜欢跃入沉重的石棺
喜欢自我调节皮肤上的花纹
孟姜女之歌
一、咏寒衣
衣裳是人的兄弟姐妹
来自人间，人形的幽灵
从四面八方来，定居人体
在单一的旧形象中改造
衣裳发明之前消除不了的形体
来自久远世纪的标志
用漫游赢回的身体
和戍边的人离奇地一致
让角色重换，类似落叶
睡梦中回到枝头
一年又一年
大地意外地换了贴身新装
二、寻夫篇
先是在草地一侧看见他
隔着短城墙，在护城河滩
（白天城墙下
散落着破烂木轮胎
像蟒蛇蜕落的皮）
径直赶路，一直想穿过去
但却被那面墙堵住了
他想证实什么
站立在越来越浓的阴影中
仅仅因为想有块立足之地
他带来了什么
似乎涉及到什么事件
从下午到夜晚
他就在雨里面站立
面容憔悴，衣衫不整
当他眺望时总能看见
迟钝、亲切、缓慢
他身边很快会站立一排排的兵勇
不断向远处的河滩
以及更远的荒漠原野扩展
相隔不远，他就在城墙上
也不会被火光完全淹没
像拱卫古老中原的七星北斗
三、哭长城
她抱着早晨的第一具尸体
把他摇醒
“告诉我爱情是什么样儿的”
长城脚下溜鸟的人说
“丫头，把他领回家，弄弄干净”
“告诉我你的家乡在哪里”
尸体回答
“卫河之滨，太行山下
笼子里面的鸟儿认识我的家”
窗帘后，夜空闪烁黑色的光芒
尸体容光焕发
“你想回到山里是吧”
她像热风把他捂成了汗粽子
众将士的吟唱
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证明
他们像动物在大地上驰骋
他们是没有记录也不存在的人
他们生来就不属于某一个国家
他们的历史只有神话可以追溯
士卒的吟唱
信仰没有中间地带
如渡河的猛虎
只是一种方向
谁在高空
摆布我们的命运
战神的吟唱
巨鲸吃着棉絮般大团大团的云朵
启动着人的声音
婴儿般吐出大地的牙牙学语
挣脱锁链的陆上行走者
长出手臂，浑身疼痛
你选择了自己，你就是
时刻戒备着一个荒凉的自我
一个男人迎着太阳走去
发出嘶哑的怒吼
咸阳的哀歌
街道或城市整个布景
全部或者少数地方部分明亮
位移着，一些街道是可以弯曲的
道路包围城市升格为街巷
一些是流动的，车水马龙
一些全浸在黑暗中
填街塞巷，堵为死胡同
两边建筑的窗户成为幽冥的风景
一些单线条的轮廓
被早起的灰麻雀勾勒出来
继续它们凌乱的飞行
那是老鹰从郊区的垃圾堆场升空
被分割的脑袋挂在城门上
闪着圆睁的眼睛
优俑：阿房宫吟唱之一
深入大街小巷的春分
鼓楼和钟楼
犹如梦幻和身影
配殿里贮草的仓库
一份奢侈的幸福
优俑：阿房宫吟唱之二
一地的银杏和松针叶
我们曾经依赖
以为是一个富足的国家
一棵银杏就是一扇门
一座坟墓：沉默的土地又添新债
（北方的大城，虚无的王朝）
做梦俑的吟唱
睡梦是他人在用餐
在亮度上，还有一个梦
灰暗后院的玫瑰酒窖里
哑巴腾出地方（声音）
厨房开口说话
嫪毐的幽灵之歌
躲藏在宏大树荫下的河流
干涸了，像等待在古城遗址上
翻越千顷沙浪复活的咸阳宫情人
搏斗，放下弓箭武器（无限）
为了成为男人（女人）
梦境，展现于屋顶的垃圾
有人四肢伸展，压出天使的形状
等待星空的潮汐，同一的黑暗
陶土般的神秘之果悬挂腰间
生命因为胜利而减损
最后的战神之歌
阴影把万物收集到它的麾下
在海洋上赶路的千千万万的人
一张张陌生的脸死亡天使一样坠落
太阳投射黄金，是敌是友，烈火清场
受难者出卖给上升的引擎：月亮
一切慈母般的过往身影都模糊了
战前楚国牧笛之一
鲜亮的稻秧站在水田
仙境般的山谷
稻田镜面上云朵飘移来荡过去
起风后会平静的波浪化为烟雾
青蛙跌入秧田
疲惫的耕牛
在水墨的田埂上哭醒了溜溜转
“卜通”来了又走了
漂亮的小秧苗跟着雨线走
主人就是晒太阳的村庄
战后楚国牧笛之二
没有自己牛羊的村庄
除了火堆别无依傍
不育的斗争，无边的沉默吸纳一切
终极的零，精神上的引渡
牛羊踩出的尘雾，每次日出都是一场战斗
在街道上，你不能认出一个三闾大夫
也许你希望是你知道他就是
他走在你们中间，像在郢都
街道上的任何东西都给你证明
越来越肯定走来的这个人值得爱戴伴随
稻草人之歌
一群向北的斑头雁家族说
“认识它吧，不可停留此地”
两只下雪前闲逛的乌鸦说
“瞧，它还活着”
每个稻草人
都先在天空中助跑后再落地
――从地平线上归来
冬天来临前
有人会来给它点上一把火
让它安安静静燃烧
一夜之间
平原上稻草人军队
消失得无影无踪
踏着十二月的初雪
影子一样蒙着面
稻草人翻过田埂和篱笆
孩子们列队欢呼：
“打！打倒！稻草人，稻草人”
第五章 秦俑复活
1
天空中我看见了那道闪电
由于我目不转睛地盯视、追随、捕捉
闪电开始了扩张
成为一道眩目的裂纹
不断奔突扩大
成为的天神之路
可这是与众不同的天象
有了我才有了它
不断分裂膨胀
让我已想不起来
我们曾经的亲密和依赖
我感到害怕
我看到星星在其中的运行
它绝对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看见闪电的面具落下
我看见沉睡的战靴落下
被父王谋杀的空荡墓穴中
走出的恩主燕太子丹
“我很好！”荆轲说
我就是秦帝国天空中的第一道裂纹
为什么好？在我之后
高渐离将会为我高歌一曲
后世必将失传的《广陵散》
2
星空中棋子承载的子力
原始而纯洁的力量
盲人的眼睛蕴含闪电
就像陵墓甬道上的石马、吼狮
不让接近女性的奴隶
谱写凝聚勇气的星空浩瀚名局
3
今夜，庞大的星群家族
蓄势待发，等待渡河
一颗流（将）星衔着神圣使命
静寂中独自离开群体
闪烁牺牲者的耀眼光芒
划过长空，永不回返
4
用脚踩灭太阳的余烬
在离城不远的地方会看见鹰
可能因为天黑的原因
在城郊焚场和坑穴上空
风掀动书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气流的王国
白云使臣穿梭往来
平静的气流后面
存在着怎样狂热的风暴
秘密的火焰和灾难的旋涡
和平的众神加入我们的舞蹈
我们热爱的高空唱诗班
星辰的王冠
时而明亮时而暗淡
闪电那样的摘取者
你想不到只是光着身子
童男童女嬉戏的玩偶
闪电化为燕子
穿越风暴的电网
坠落在泰山之巅
你得嗅到森林燃烧辛辣的烟叶
祭天的黑烟狂怒翻滚
直上九天云霄
5
回音像宿命
回音找回来的
在咸阳，在阿房宫
只活在空中，无脚
回音披着空旷的盔甲
丝丝缕缕的，只是回音
没有人和人的特征
却拥有共同的外形
寂静是一面鼓
像孪生兄弟放下一个
突然可以面对的自己
一朝离去，就永不回返
挡在地下，回音有一个
小小的世界，自足、贪婪
也像日落，收回自己的阴影
在告解的路上
我们倾听、驻足
但又冷不丁对着无处的荒凉
向陌生的世界发出邀请
在无际的空寂里
那声嘶吼接近零
不，死寂
是由于还在策马返回的途中
真空不是中断
放大并震碎一切有形的帝国
6
无畏，是因为丧失了痛感
岁月不再眷顾
无法感知疼痛的
一个孩子，一个士兵
贴着封条，出土
成功预言你的出生：
――末日刺客
第六章 秦俑颂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屈原《国殇》
我的悲愤就像漫天风雪
大秦的战阵曾在天空浮现
山河改变了容貌和气息
明月也消失了身体的重量
从咸阳宫里苦苦寻觅战争的本真
黄河日夜押解着死尸东去――
明月，你说出的秘密
就是我们华夏民族的身世
那些地下的无名将士们
将在明月之夜归来
这支隐姓埋名的大军
荣誉要让他们恢复灵魂
这些忠勇的士兵
出自千家万户
依然在此默然待命
千年的呐喊
升腾于云霄之上
早上出征
不会想着日落后归来
他们使土地有了粘性
山河有了起伏
他们在扬起的漫天风雪里
无声地呼吸
他们是坚不可摧的
就像黄河上的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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