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梦境
   /杨勇
 
一
鸟们练习蹦床，让树枝感觉疼痛
悸动的蝴蝶升起来，没入一片空气中
我满怀激情，遭遇了秋风，彩虹和少女
但我无法接近她们，我不是最好的亲人
 
细雨从高处落下，在无法预知的世界
每一滴雨水都是破碎的，它们熟知自己的命运
 
二
芦苇，蕃茄，芽豆，云雀，剑兰
这些卑微的生命突然出现在餐桌上
夜晚多余，毫无准备的月亮毫无意义地来临
我并不准备告知你河流，和模糊的远山
更多足以毁掉你我的事物一一涌现
 
落霞与蒲公英，千呼万唤始出来
旧城镇，迎接新事物，事出有因
我们都清楚，喜怒哀乐总是一样多
 
三
多么疯狂！然而多么真实
男人如狼似虎，女人水莲般娇羞
如此寒冬，我亲吻那沸腾的啰嗦的黄酒
花的骨头瘦弱，鲍丁的小刀无用武之地
风的破绽优美，股掌间轻易把我们玩弄
 
不明真相的蜜蜂钉在时间的网叶上
你说：“要妻妾成群。”“要善待睡眠。”
于是落英缤纷，黑马冲破笼牢，向东嘶吼
 
四
空心的夜晚，你一个人读诗读到流泪
泉水滑过游鱼和草蔓，更多的春天
在叶片上啼鸣。我的亲人，关于我的
飘泊这件事不值一提，在我栖身的地方
故乡依稀可见。你梦见我在岛心下沉
将候鸟唤作妻子。你试探着打碎我，收集我
和其他不知名的泥土一起
装进记忆的长颈瓶
 
五
我在白云深处练习倒立
倒出虚无，倒出自己，长成一棵树
松子不断坠下，清晨行走的人们
重复地练习腹语，掌握着属于个体的秘密
自然一言不发，保持着惯有的姿势和神色
寒山寺的钟声从头顶升起，在高处
冷冷地注视人间，又重新
落下来，回到我的胸腔
 
六
一座海岛将我吞没，我承受着独自一人的落寞
也承受着沉入湖底的命运
 
星光渐强，似乎一切都是试验
大树长出叶子，接着生出心形的根须
河流返回山谷，一只鸟向下飞翔
然后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熟悉的人
都不曾认识过，一切经历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天地陷入混沌，世界仿如初生
 
七
河流漂浮在枝条上，每一片叶子
都是一滴水。我在睡眠，昆虫歌唱
 
大海操纵混乱的游戏，有序的是波浪
我坚持认为这棵树是河流，大海是森林
麻雀是石头，跌倒在灌木丛
我不是我，没有人认识我
我在陌生的国度穿梭
 
八
这些芭蕉，蔬菜，垂柳，还有榕树
都有一个梦，和模糊的未来
它们有天空，水流，内心的荒芜
它们也有爱人，依偎着朝夕相对
 
从这里经过，这些温暖的生物认识我
它们向我点头，我神色凝重，或者面带微笑
它们的上面和我一样，有一阵细风，有一场细雨
一朵白云，轻轻掉进河水里
 
九
我在慢慢学习爱上黑色的日子
像爱光明的日子一样爱上黑色的日子
我想拥有恰到好处的一生
我想爱完又爱，沉进事物散发的光中
 
但夜晚迅即来临，夜不是预先想象的
光明的否定和镜子的反面
日复一日里我借助一个又一个夜
发现白天里看不见的事物
 
而风暴那么猛烈，将我吹得干干净净
 
十
这月亮有水的意思
时光从镜子里一闪而过
因为速度太快，只留下了“铛”的一声
 
我爱过你的固执，爱过爱的痛苦
我爱过你，爱过另一个自己
在一片迷茫中我爱过更多的事物
我在早晨，中午，黄昏，在高高的楼顶
眺望远山，飞鸟，落日，云彩，眺望美好的
丑陋的事物，眺望那些从高处流下来的流水
一切事物让我感觉晕眩，因为我想到了短暂
 
十一
秋天如沐浴的美人，从水雾中站起来
成熟，性感，动人心弦，喊着你的小名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有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忘记一个人，就像把一封信忘记在邮箱里
 
独自穿过夜晚寂静的公园，我看见
月亮在黑色的湖里，比在天上还要明亮
坐在长椅上思考乱蓬蓬的世事
让我吃惊的是星星在身边
我和这些自然之物未曾如此亲近
 
十二
“你不过是众多事物之一”。一个清晨我看着窗外
北风来得猛烈，竹子正在开花
 
那些安静的事物记得我，我们身上的阳光
来自同一个太阳。那些悲伤的事物向我致敬
它们记念着我对它们的怜悯和眷顾
 
“你有福了，你仍然是完整的”。
道路在我们的手掌中膨胀，伸向远方
我们握手，拥抱，互道珍重，吹过的风是一样的
我们头顶上的白云也是一样的
 
                          2011年12月26日至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