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在几十米的土地下        

他埋在几十米深的土地下，

就象被遗弃的铁铲，

满身锈迹，阳光永远照射不到。

死，一道分界线：幕布猛然拉开，

黑暗自动由他的眼前消退。

他是洪水，不知道还会将堤坝冲溃多宽。

他的肉体却沦为一把铁铲，

向下挖着,时间……比火柴棒还要短。

2011.1.2

*做梦的时候，你并不知道这是梦

宾客满堂，只有女观音慈悲。

而她的力量太小，羽毛球没有打过网。

别人听不见，或者，就是装糊涂——

不在世界中心，便显得荒凉：

废墟的一棵石榴，花事自开落——

那些话语，跌在草窠间，绊倒了蚂蚁和虫豸。

神秘的俘虏！决定命运的聚会者

饮酒作乐，你如飞镖，被一把把投掷。

白衣女观音，也难以扭转颓势。

2011.3.3早晨

*词语

词语，冲刷着沙滩。

词语，从东方的山脊升起。

词语，把熹微的晨光投进窗口，叱责我们。

词语，在火柴匣的黑夜里碰撞。

词语，在时间的谷仓腐烂。

词语，象斧头，似萤火，橡皮无法擦除——

词语，一刀刺中恺撒心脏，死去的人和物都被词语接纳。

2011.4.15子夜

*晨曲

……两点半缠绕在稀疏的黑发里。

马路上，几个幽灵浑浊不清的谈话

钻进六楼窗口，踩着高跷。

在同样高度，满载杂货的三轮麻雀掠过。

接着，扫帚笔抹街道的声音，

他们踏着空气，一米一米上升。

正在此时，一辆小轿车天牛呼啸，

打着手电筒，

从星期日苍白的躯体碾过，

爬上榆钱渐老的树枝。

后面，鸟巢里，商铺卷闸门拉开：

准备迎接它的第一位客人。

2011.4.17晨3：00

*这个词

我的笔写不出这个词，房间里没有人，

这个词今天不在，被隔离，投进囹圄。

一位革命者，就象茅德·冈，狂热，美丽，

妄图对抗英国人，赢得爱尔兰自治。

我的电脑上不能显示的这个词，

出了车祸，又被刺了数刀。

这个词，死于火，或者对火的恐惧。

灯泡由于忘却变黑，洞由于忘却生成，

等到天亮，这个词会不会生满苔藓？

要是在诗句中空出这个词的牌位，

人们还能不能辨认这个词，并感受它的光晕？

就象在三苏坟，穿过人群，刘恪老师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至真理的面前。

2011.5.6早晨6：00

*消息

整个下午，你都在琢磨：

以什么方式，把这个烫手山芋

抛给她。直接，开门见山，就象恩爱？

你尽量不表现出你的反应。

也不期待天空出现极光。

同时，也在考虑，在什么地点

爆破这个霹雳——

当她兴冲冲踏进房间，

热气腾腾的晚餐，大家咀嚼着，

瞅准机会，不经意说出，

就象酒店一道免费冷盘？

或者，把这团火写进便条，

随意放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要不，等到夜深，摁灭台灯，

再实施，那时，你们两人，都在黑暗里。

这样，第二天早晨，

谁也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就象以前无数次那样。

这时候，你看见光滑的地板上，

一只黑色甲壳虫，后背朝下，翻着，

细长的腿，桨，划着空气，怎么也转不过来。

你撕下一片纸巾，捏起它。它的小爪子

抱紧你手指的大腿，触须欢快的抖动，

把你错认做恩人。

2011.6.29傍晚16：40

*股市之歌

         股神:股市神经病。

                              ——花狐狸

          ……有些保守，要大胆啊！

                              ——蒋  浩

1.沉默的羔羊

永恒的女性啊，负利率，引导一头猪上升！

楼市在调控中，越战越勇，比阿喀琉斯还阿喀琉斯，

阿迦门农算什么，统帅，捅火棍儿？

好容易找到枕头，天早亮了。

XXXX，一直找不到买进的机会，

连针尖大的孔也不给。

等你终于插进去，却迎来历史上

“最无情的公告”：本公司近期没有，

三年之内也没有注资和重组的计划……

醉饱的鸟人早已出货，

就剩下空笼子等人钻呢——

你选择吧，做阿特拉斯，肩扛坠地的天空。

2.套中人

“去买几块钱的菜，还要讨价还价呢，

就这么一冲动，成千上万就进去了，

汽车，房子，严重的说，还有老婆……”

谁说不是呢，冲动是魔鬼啊，

怎么就不派出探子，明的，暗的，

去侦察敌情，有针对性地制定战略？

这样也好，被套住了，脖子，那最薄弱的部位，

才可以感受一番缢杀的滋味儿，

搁往常，掏钱还买不到呢。

闭上眼睛吧，让洪水漫过你的头，

和鱼虾，螃蟹，甚至是一只乌龟交朋友。

3.小股东

“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

股东有什么不好，年年分红（小时候，

你在马路边捡到交给警察叔叔的一分钱），

还能够人模狗样地坐在座位上，

行使你的政治权利——举手通过！“20年前，

16万元买进XX，即使不高抛低吸，

如今也成亿万富翁（婆）了。”

谁让你股东（咕咚掉进井里）的不彻底，

见异思迁呢，连巴非特的忠告都当耳旁风，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最好把你的右脸也伸过去，

给它们打，打，打。

4.解放军

“操！解放军来了，你还不跑？”

要看清楚是在云雾缭绕的珠峰上、

半山腰，还是在山麓。

别罗嗦了，我知道，你从小的梦想

就是做教师和战士，

而生活这头牲口啊，它死活就是不给你机会。

这次，就成全你们，一人，一身军装，

一枝步枪，在这个重要的无人区，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在，

执行任务。要时刻牢记啊，

你们是哨兵（烧饼），就是凤凰打身边飞过，

也不能想入非非。

当然了，打飞机没人管。

5.牛猴熊

金牛奋蹄，把人民的血液都搅浑了。

可它是个瞎子，牛角折断在岩石上。

牛魔王偷走了金箍棒，那只丢掉西瓜，

捡了芝麻的泼猴，就只能上窜下跳，

抓耳挠腮，——敢问它有何良策？

也就是上天言好事，搬来黑森森的一座尊神——

熊，福克纳的蒸汽火车头般的家伙。

它腾云驾雾赶来，谁也逃不掉，

自由落体，一天一个台阶几个台阶地下坠，

直至被熊摁在粗壮爪子下，

用长着倒刺的舌头，连皮带肉舔人的脸，

直至看见你的颧骨和下巴颏。

6.中国股市

“中国股市，我要敲敲你的头！”

封起的日子说。“大锅啊，

对此，我说也不会话了……”

使劲儿砸也没用，它的头进水了，

必须把它倒个个儿，

提着沪深股市这两条腿，

这两条死鱼，控一控水。

而说不定，这忒提斯的儿子，

浸泡了冥河，真的可以成就金刚不坏之躯。

但是他的脚踵，那唯一的弱点——

也就是挣钱的秘诀——

只有社保基金、庄家主力和外国资金掌控。

7.黄金游戏

“几根K线就能够支撑起黄金梦？”

关上电视吧，市场先生在抽打股评家的脸。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又红，又肿，就象猴子的屁股。

听你的话，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必须裹上厚雨衣，然后，再打一把（油纸）伞，

这不真成了股神：股市神经病。

MACD，KDJ，CCI，CPI，GDP……

你把那些线啊指标啊，翻过来，又翻出去，

最后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或者，它们自己相互纠缠，绕做一团，象一张网。

可这里是近海，哪里有鱼给你打？

要去，就划着渔船，去南沙，西沙，钓鱼岛。

8.死者

“本报讯 5月23日，

沪深股市大跌，一位女股民

从XX证券公司总部13楼，

跳楼自杀……”它把你吞下，

又吐了出来。头朝下，

裙子的降落伞张开，

撞碎停泊的黑色小汽车玻璃，

滚落在柏油路上。

血淋淋，面目模糊，

在黑色、灰色的背景下，

如此的鲜艳，醒目。

9.神奇数字

同事说，说了又说，说了还说：

谁要是有1000万元，1000万，

对于他（她）来说，钱，就只是个数字。

你深信不疑。这可是一把好牌啊，

三才天地人，同花顺！这回恐怕就连阎王爷、

天王老子也难奈你何！可煮熟的鸭子啊

还是飞了，扑棱棱飞上天，香气四溢的汁水，

淋了你一狗头。帐户里，山洪爆发，

又在一秒钟之内退去。

你只是做了一个春梦，瞬息的帝王，

还没享受就被打回了原形，

还原为乞丐，你太初的位置——

把昏厥带给格蕾夫太太。

10.局外人

在你的博客，读到：“我的三支股票，

分时图就象一个老男人尿没撒干净，

迎风‘嗬洒’了两三下……”

啊，我潇洒的友人，真是羡慕你，

今天，象一匹骆驼，跋涉大漠翰海；

明天，做一头公驴，征服姑娘，

而且是四姑娘（山）。大夏天的，那么的清凉。

或者，去探险，践踏天使不曾涉足的地点，

把生命吊在一根纤细的绳索上，

如香饵，晃过地球柔软的裂缝，

公然和生活开玩笑。

2011.7.8午后16：20

*诗歌

            ——给育民

（写诗）二十年，要是养孩子，

也长大成人，能够代替我们活了。

而我仍象当初那样，对它一无所知，

就连它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

有位朋友说，他写作是为了汉语，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我是无政府主义者：你不能划分

一条鱼、一块草坪、一颗星星的派别）

只希望使用朴素词语，表现些许的神奇。

至少，读后，就象吃过青核桃，

你的手指染上了它的颜色。另外，

我也想看看诗歌上留下的痕迹：

一群鱼苗噬咬过的裸露肌肤。

其实，写出的诗歌，如出窑的钧瓷，

还在生长，开片，晶莹的脆响，

在宇宙飞行，吸收光影，有它自己的际遇。

“夜深人不静”，“钱（前）途不明”，

“一半在阳光中，一半在阴影里”，

你的诗句，可以洞悉内心，

……让人佩服，“按照内心生活”

（这一句来自我们喜欢的诗人王家新），

辞去铁饭碗，我就没有这种魄力，

徒有羡鱼情……人到四十，一张玉米面饼，

在鏊子上烤得焦黄，另一面还是生的。

黑压压的云。我用诗来对抗，

就象迎着瓢泼大雨，撑开一把伞。

就象阿拉伯故事里的那个国王，

没有享受权利的乐趣，晚上还要做苦力。

孩子五岁了，比我的诗歌还要小。

空闲时，就带他下楼，

坐在花坛边，看他骑童车，

围绕水泥硬化的简易网球场

兜圈子；满头大汗，拍篮球；

和幼儿园的伙伴追逐，叫喊，

一次次消失在人群中。

（倏然闻见馥郁的桂花香，

四处寻找，在角落的杂树丛，

它是那么不起眼的一棵！我们的诗。）

如果让我回到他的年龄，

再活一遍，远离庄稼地里的村庄，

不舍昼夜的河流，

低矮，压着茅檐的黄昏，

草芽赤足的泥土，远离洗脸的懒猫，

咬耗子的黄狗，和那贫穷的雪……

对它，我不敢保证，还会有同样的缘分。

真要如此，我会不会代替另一人生活？

夏日，入夜时分，揉着酸疼的腰，

把自己投进环城路的飞扬尘砂；

人流汹涌的地下道口，

那即将进入黑白交换的地方，

搬只小马扎，扯一块红布，给人占卜吉凶；

回家，酒足饭饱，沙发上一寸寸摊开，

浸软的肥皂头，滑入肥皂剧的泡沫；

家属院，叶子绿了又黄的树下，

和出老千的时光搓麻将，

输掉最后几枚小钱……继续为它销魂吧。

夜晚，地球是一颗硕大的头颅，

他的长发，灰尘，在很远的地方飘。

“秋意深沉，我们去郊游吧！”

二十年，立学书桌上，仿佛仍留着你的纸条：

每件往事都拖着扫帚星的尾巴。

“我们穿过千万只蜜蜂布下的封锁线。”

我们出了陌生的火车站，

从狡黠的小贩手里买一张过时的地图，

也会查找到拆迁的小旅馆，脚下的位置。

2011.9.1傍晚

2011.9.7午后修改

*九月一日

            去学校吧，奔向生活的石头。

              ——埃斯普马克《瑞典制造》

半夜，开始下雨。

孩子在睡，长长的假期，还没有玩够。

雨，清点落叶。

你由阳台取一把伞，站在门口。

他不情愿地套上天堂牌儿童雨衣。

五颜六色的人群。

这个日子鼓满他们回忆的气球。

微笑，两位女教师，还不如说，礼仪小姐，

斜披红绶带，年轻，漂亮，

站在那高大建筑物的入口处。

“你们进入这里的人……”闪光，

快乐的儿童，充满渴望，在漫长的起跑线上。

而家长，表情严肃，输掉整个比赛者，

或者，仍在途中，干脆就是在拖时间。

而他，住所都没有，“在祖国的土地上流浪。”

你自己的这个日子。

六岁，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瞅

一间阴暗的窑洞，生产队吃人的怪兽。

你退缩，退缩了，把自由，又往后延长了一年。

许多年后，孩子

肯定还会记得这个早晨：

它下着雨，积着水洼，又湿又冷；

前面，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2011.9.10午后15：00

*梦

上午，暖洋洋的阳光。

我在人行道上行走，

一辆东风货车堵在那儿。

你坐在泡桐树下。

面前，一只阔口玻璃杯，

透明，易碎，小酒馆倒茶的那一种。

你伸腿坐着，和玻璃杯一样高。

手执一把刻刀，

一枝笔，在玻璃杯上写字。

我从你的背后望过去，

原来在写一首诗——

这时候，突然觉得我在做梦，

找不到纸张，是我自己在玻璃上

记录瞬间的灵感——

清秀的字体，两个段落，

第一段七八行，末一段共两行。

我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便笺本，

从我的肩头望过去，把那首诗抄下来。

并心中得意：以前，梦中写诗，

醒来，只剩下一鳞半爪，

这次终于留住了神明的恩赐！

睁开眼，刚才的一切竟然是梦。

那首清晰的诗歌，也变得模糊，

一句、一词、一字、一标点

也抓不住，又窜回了它们所属的丛林。

我没有散发大自然的气息，

没有赢得它们的信任，生活的烟火熏跑了它们？

2011.10.3傍晚

*梯子

我费力地竖起一把梯子，

它有个坚固的支点。

我可以一级一级登上，

摘苹果，晒衣服，读过的书

插入顶着天花板的书柜。

或者，踩着结实的横木，一级一级，

爬上墙头，阁楼，水泥平台。

同样，我也可以朝下，

踩着结实的横木，一级一级，

下到负一楼，红薯窖，黑暗。

总之，就是脱离原来的位置，

又沿着它返回，就象橡皮筋拉长，

又回到它自己。

我写诗，写一级一级的诗。

写一个破折号，一把梯子，

让思想移动：上下，前后，左右，

脱离原来的位置，却不再返回——

因为抽出一首诗，我的心就空一些，

正如抵达的人，被抽掉梯子，陷入无助中。

2011.10.30黄昏

*梦

我置身于陌生的小镇。

跟着向导，一个没有露面的人。

这座园子的规模如此宏大，

从树枝间望去，美国的白宫显得小而可怜。

连绵的白色建筑物，不时飞出一只又一只蜻蜓，

它们的大翅膀，拖曳在草地、树林和甬道上，

象人一样走动……我缩小了，

进入这里的人，都不存在，变成了隐身人，

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迷惑……

2011.11.25夜

*我也梦着那样的岁月

我也梦着那样的岁月，自由，快活，

“像沉浸于世界羊毛中的虱子”。

人活着，应该享受生活，而不是赎罪，

象佛教徒，让肉体的船摆渡过苦海。

一株小树苗，完全可以不在干预下生长，

比如原始森林中的参天古木，

就是按照自然的方式成长起来的。

充其量，人类也只能是把它们修剪为

整齐的树篱，纤弱的观赏植物。

如我们早年谈论过的金鱼，凸睛鼓腹，

色彩缤纷，我们赞叹的只是被加工过的，

畸形玩意儿。历史上也不乏带刀的

先知，去血腥地推行他的教义。

又像希腊神话中的达玛斯忒斯，

把高矮不同的人按上铁床……

一国独大，和一党独大没有不同——

地球上只应该有一个太阳，

和它夜晚的影子，月亮，而取消众星。

别人通过，我们就要避开，

必须按照强盗的逻辑走我们的路？

虽然如此，你我他，所有的百姓，都不愿象百年前，

被两个或多个权利的巨大齿轮咬住。

2011.12.18夜晚

*梦

混蛋的这一句当然是混蛋写的。

把你爬山时荆棘挂出的窟窿打上补丁。

把背景的颜色涂得再深一些。

白月亮只需要乌云衬托就够了。

你真正想说的话最好掺一半黄河水。

让巨大的黎明用一道光线透漏她的消息。

外出办事时记住走那条最远的路。

钻进窄门注意侧着身子。

虔诚的笔放在白纸的沙盘上，

就象扶乩：让突然降临的哪路神仙开口说话。

2011.12.21晨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