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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位证人背后的真相——曼德尔施塔姆诗歌《列宁格勒》解读         ★★★
六位证人背后的真相——曼德尔施塔姆诗歌《列宁格勒》解读
作者:曼德尔施… 文章来源: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8368341/ 点击数:2730 更新时间:2011/9/29 9:05:40   

六位证人背后的真相——曼德尔施塔姆诗歌《列宁格勒》解读

文/张祈

北岛老师在《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昨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原文刊《收获》,后收入文集《时间的玫瑰》)一文中,重新翻译了曼德尔施塔姆的《列宁格勒》一诗,并作了很精细的解读。文中除了北岛译文外,还分别引用了菲野、刘文飞和杨子的译本,今天,我又找来了两个译本,即晴朗李寒和顾蕴璞译本。译本的增多和证人的增加一般情况下是好事,也许它可以帮助我们离真相更近些。
先列出上面提及的六个译本:

列宁格勒

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
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

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
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

你认出十二月短暂的白昼:
蛋黄搅入那不祥的沥青。

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

我住在后楼梯,被拽响的门铃
敲打我的太阳穴。

我整夜等待可爱的客人,
门链象镣铐哐当作响。

1930年12月,列宁格勒
(北岛译)

列宁格勒
曼德尔施塔姆 (俄罗斯)

我回到了我的城市,对它如此熟悉,
就像泪水、血脉、儿童肿胀的腺体。

你回到了这里,请赶快吞吃够
列宁格勒河岸上灯火的鱼肝油。

最好快些熟悉十二月的日子,
那时蛋黄会被搅拌进不祥的焦油里。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去!
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很多地址,
依据它们我可以找到死者的声息。

我住在漆黑的楼梯间,门铃声撕裂
皮肉,敲击着我的太阳穴,

我彻夜不眠等候着尊贵的宾客,
而门上的链子像镣铐一样轻微地响着。

晴朗李寒 译

列宁格勒

我回到我的城市,我熟悉这里的每滴泪水,
每条街巷,我熟悉孩子们的血脉线路。

你回到这里,快快吞下
列宁格勒沿河街灯的鱼肝油!

快些熟悉这十二月的日子,
在这不祥的油脂中拌着黄土。

彼得堡!我还有可以听到
死者声音的地址。

我住在肮脏的楼梯间,被带着布
撕下的小铃敲打着我的太阳穴。

我彻夜不眠等待好友的来临,
门的锁链像镣铐微微抖动作响。

1930年12月,列宁格勒
(菲野译)

列宁格勒

我回到了我的城,这非常熟悉的城,
熟悉到每道纹理,孩提起就在此周游。

你回到了这里,那就赶快大口地吃吧,
吞食列宁格勒河上航标灯的鱼肝油!

你就赶快地辨认十二月的一天吧,
一枚蛋黄被拌进了暗淡无光的焦油。

彼得堡!我暂时还不想死去:
你那里还有着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握有一些地址,
根据它们我能找到死者的留话。

我在一段黑色的楼梯上生活,
连根拔下的门铃打在我的太阳穴上。

我彻夜不眠地等待亲爱的客人,
门上链锁的镣铐被弄得哗哗作响。

1930年12月,列宁格勒
(刘文飞译)

列宁格勒

我回到了我的城市,这像眼泪,血管,
和童年的腮腺炎一样熟悉的地方。

你到家了,那就赶快去吞一口
列宁格勒河岸鱼肝油般的灯光吧。

趁还来得及,去跟十二月的日子相认吧:
美味的蛋黄已经拌进了不祥的沥青。

彼得堡,我还不想去死: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一些地址,
我能从那儿召回死者的音容笑貌。

我住在楼梯间里,嘈杂的门铃
撞击我的太阳穴,撕裂了那儿的皮肉。

我彻夜等待着可爱的宾客,
门上的链子,就像镣铐哗啦哗啦响着。

l930年12月
(杨子译)

列宁格勒

我回到了熟悉至噙泪程度的我的故城,
连木石的纹理和儿童微睡的淋巴都熟稔。

既回到了这里,就请喝上一口
列宁格勒江灯合制成的鱼肝油!

快打听一下十二月的天气状况:
在预兆不祥的焦油里掺上蛋黄。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亡,
你那里还有我的电话号码存放。

彼得堡,还有我的地址留存,
凭着它可以觅到亡人的声音。

我住在黑色楼梯上,连肉一起
揪出来的丁当声朝我太阳穴猛击。

我微微拨动着门锁的手铐,
通宵达旦地迎候贵宾来到。

1930年
顾蕴璞译

看过六个译本后,开始我们的文本分析。六个译本中从原文译出的有四个:即晴本、菲本、刘本和顾本,从英文转译或者综合而来的有两个,即北本和杨本。从译者的身份看,翻译家有三位,即菲野、刘文飞和顾蕴璞,诗人也有三位,即北岛、杨子和晴朗李寒。这里我要稍微强调一下晴朗李寒的译本,因为它兼具原文和诗人两个优势。
我们分析的前提和基本原则如下:
1、 在对原文的忠实方面,更重视一点原文的直译本,在文本的表现方面,更重视一些诗人的意见。
2、 在文本的再现方面,如果一个词语在三四个或者更多的译本中出现,那么就应该视其为原文中存在的要素。
3、 在语意和解读方面,我们首先强调的是事物内在的逻辑和诗行中的语调。
先说说我对六个译本的看法,我的感觉中,这六个译本,如果按忠实原文和再现效果的综合评估看(以每方面50分,总计100算),排列顺序如下,即北本90分(45+45)、晴本85(45+40)、杨本80分(40+40)、刘本75分(40+35)、顾本70分(35+35)、菲本60分(30+30)。当然,这样的打分制是有疑问的,但是这样的打分也是一个较好的分析办法,便于我们对译本的质量进行评估。同时,完美的译者是不存在的,我们这样打分也只是针对这一首诗,并非是对诗人或者译家的整体水平评价。
很有趣的是,在这首诗的翻译中,居然是诗人的表现超过了翻译家。那么这种情况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认为原因有三个,一是目前国内的译家对诗歌这一体裁的研究不太够,或者说对诗人的技法不熟悉,因此译文很难表达出原作的精彩之处;诗人译本的好处就是看起来读起来更像诗,但有时也会有较和原文相出入的地方;第三点是个人原因,也许因为笔者也是写诗人的缘故,所以对诗人的译本有所偏好。
从我的打分也能看出,我是比较认同北岛老师的译本和解读的,但为了保证我们的解读错误更少些,我还是要用晴朗的译本和另几个本子来作为原文直译的一个参考。另外,北岛老师在《昨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一文中已经提及的某些译本的问题,在这儿我也尽量不再重复。
这首诗一共十四行,两句一行,还是比较容易对照看的,所以我们就两行一句地进行对照研究和解读。
⊙首先是第一节的两句。第一行中的前半行,“我回到了我的城市,”五个译本采取了较一致的译法,说明原文就是如此,只有顾本改换的句式;后半句,“熟悉”一词是存在的,后面三个意象中,“眼泪”或者“泪水”一词是存在的,但我认为眼泪这一词形象更好,故同意北本。第二个意象发生了争议,北岛本的“静脉”,在另几个本子中是“血脉”(晴本、菲本)和“血管”(杨本),另外两本则较一致的译成了“纹路”(刘本、顾本)。按我初定的原则,这儿我认为大约是“血管”,而不是和“动脉”相并列的“静脉”。最后一个词,腮腺炎,选定这一词的是北本和杨本,都是英译本,而看直译本中除去忽略掉的,则都没有选用这个词,从几个译本中看,“童年”或者“儿童”一词是有的。“腮腺炎”一词作为一个医学名词,它的好处是较通俗,好记,但问题是这一词语强调的是炎症而不是肿大,形象感不是太好。
综合以上看法,这句话的意思大约应该是:

我回到我的城市,我熟悉它
如同眼泪,血管,童年肿胀的腮腺。

⊙第二节的分歧不是太多。除去北岛指出的“鱼肝油”不应该变成明喻的问题外(杨本),争议的焦点居然集中在那灯光到底是岸上的还是水里的(刘本、顾本),真是让人感觉异常的很。不过,这里直译的晴本中还是同意把它放到岸上,这说明,也许原文中就只有灯而并没有说明它在何处,无论是街灯(菲本)、河边路灯(北本)、岸上的灯火(晴本),还是刘本和顾本的“航标灯”和“江灯”都是译本猜测和加上去的。我的想法是既然搞不太好是哪儿的灯,就不明说:

你回到这里,就快点儿吞吃
这列宁格勒河边灯火的鱼肝油。

⊙第三节里的争议和分歧可以说是最多的,我们一点点细分析。首先看北本忽略掉的第一行的“快些”,在其它原文直译里居然差不多都有,这说明原文中有一个快些,北岛老师删掉它可能是为了音韵和简洁。但我的意见是应该保留。第二个争议是“熟悉”和“辨认”。其中北本译为“认出”,刘本译为“辨认”、杨本译为“相认”,顾本译为“打听”,余下的两本即晴本和菲本都译为“熟悉”,考虑到下文中的“日子”的确定问题,我的看法是适当尊重两个原文本,并和第一节中的“熟悉”响应,我同意用“熟悉”。第三个争议是“白昼”和“日子”,持有“白昼”一词的只有北本,另有四个译本不约而同地译为“日子”(晴、刘、菲、杨),只有顾本译为“天气”,那么这儿我们只好赞同多数人的意见,译为“日子”。“白昼”一词更强调的视觉的感觉,即白和亮,而“日子”显然更多和时间和日常生活有关。
再看第二行,这一句中大家共有的词语和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是以下几个:即蛋黄,掺入(搅进),不祥,焦油(沥青)。别的词语大约都是后加的。问题在最后,是焦油还是沥青,考虑到持有“沥青”看法的只有两个英译本,即北本和杨本,我的感觉大约这儿应该是“焦油”。虽然说沥青的叫法可能会更通俗,更容易让人感知,但是“沥青”一词和“焦油”一词给人的感觉还是有出入的,就其形态上看,沥青容易让人想到的是公路、建筑等,它给人的印象更容易是一个半固态或者固态的,而焦油则给人的印象则更像是一个液态的。因为到底是沥青还是焦油关涉到这句诗的解读问题,所以我不得不很慎重地选择焦油。北岛老师在他的解读中是这样说的:“蛋黄显然是落日,在北方的十二月,太阳暗淡,升不了多高就落下;而沥青是现代都市的象征物。”这样的解读是因为他选择了“辨认”和“白昼”的缘故,因此给人的是一个都市外观的认识;但如果我们选择了“熟悉”和“日子”,则是另外一幅景象,即是一个室内生活和饮食有关的表达。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也可以不把“蛋黄”当成比喻,而是就把它当成实指,而后面的“焦油”也就是说那油已经用过多次,又黑又脏,简直不能再用。
这里我想引出一个旁证,即曼德尔施塔姆的妻子娜杰日达对当时生活状况和当天曼德尔施塔姆被抓走时的一段回忆,是天涯闲闲书话上网友锡兵译的:那一天,时间以折磨人的缓慢速度绵延着。晚上翻译家大卫"布罗德斯基来访,而且一直不走。家里没有一口吃的东西,M(曼德尔施塔姆)只得到邻居家试图给阿赫玛托娃找点东西作晚饭。我们指望布罗德斯基现在会觉得无聊而离开,但是不,他跟着M冲出去,当M拿着所能找到的唯一的一个鸡蛋回来时,他还跟在后面。重新坐在他的椅子里,他继续背诵他所喜爱的诗人,思路切夫斯基和波隆斯基的他最喜欢的句子(对俄国和法国诗人他无所不知)。他喋喋不休,援引和回忆,直到过了午夜,我们才意识到为什么他这么令人厌烦。每次她来看我们,阿赫玛托娃总是待在我们的小厨房。那时还没有通煤气,我在走廊里煤油炉上煮我们的称不上晚饭的晚饭。对客人表示敬意,我们用一块油布盖住煤气灶,把它装成一张桌子。我们把厨房称作“圣殿”,因为有一次纳尔布看见阿赫玛托娃在里面,就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象圣殿里一个异教偶像。为什么不去这个那个聚会,你至少能坐得合适。”阿赫玛托娃和我现在就在厨房避难,留下M去面对爱好诗歌的布罗德斯基。突然,大约凌晨一点钟,门上有一记尖利的,令人无法忍受地明确的敲门声。“他们来抓奥希普了,”我说,走过去打开了门。
在上面这段话中,我想说的是那一个鸡蛋和有关煤油炉的描写和叙述。也就是说,那段日子里,曼德尔施塔姆的生活是极其困窘的。再从上下文看,上面一句是说灯已经亮了,已经是晚上,下面的这段话似乎也不应该再去说“落日”。晴本的译法也值得注意,他的译法是:“最好快些熟悉十二月的日子,那时蛋黄会被搅拌进不祥的焦油里。”在后一句中,他强调的是不祥的感觉,即蛋黄被油炸焦,一个人会被被黑色的日子吞噬。
除了上述问题,这一节还存在由于选取词汇不同而引来的句式变化等问题,就不一一细解了。综合以上,并保留北本和杨本的解读可能性,我的看法是这一节译作:

还是快一些熟悉这十二月的日子,
蛋黄就要搅进那不祥的焦油里。

⊙第四节。争议最少的一节。除去个别译本有所添加外,基本意思没有多少出入。值得研究的是“不想去死”,还是“不愿意去死”,是“不愿意去死”,还是“不愿意死去”。如果选择“去死”,那么是一个主动的行为,如果是“死去”,更像是一个被动的行动。如果要强调诗人面对的勇气,那么就会选“去死”,如果强调诗人对恶势力的批判,那就会选“死去”。我的态度是选“死去”。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妻子和友人。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去:
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第五节。这一节和上一节的语气是相连的,注意好其间的语感,就应该问题不大。几个译本的争议如下,一是地址是多个的,还是单个的,多数译本选择了复数。二是“召回”还是“找到”,召回类似于召魂,是虚指,找到是实在的行动。译为召回的还是两个英译本,其它译本多数译为找到,听到,觅得,故选后者。第三个问题,是声音,还是声音加形象。分析看,感觉原词可能不是单指声音的词,里面有声音、影像、信息等的另外含意。故我同意晴朗的译本“声息”。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它们能帮我找回死者们的声息。

⊙第六节。几个原文直译中有的黑色、漆黑和肮脏在英译中被删。对照看,原文中大约有门铃,斯裂,肉,敲打,太阳穴几个词。几个译本有些不同,有肉和撕一类意思的有四本,即晴本、杨本、顾本、菲本。有的译本取消了撕裂和肉,只说连根拔下(北本、刘本)。我综合考虑后,感觉可能意思如下:

我住在漆黑的楼梯间,撕裂皮肉的
门铃声向着我的太阳穴敲击。

⊙最后一节。争议有两个,一个是可爱还是尊贵,二是那个象声词如何翻。原文本中含有尊贵意的有二个(晴本、顾本),另两个译本中译为“亲爱的”(刘本)“好友”(菲本),而译为可爱的只有两个英译本(北本、杨本),我考虑一下,感觉可能“尊贵”更好些。原因如下,一是从诗意看,如果这一句是指上面那些“地址”和“死者的声息”,那么用“尊贵”较适切;用来指将要到来的穿制服的警察,反讽意味和形象感也强烈。而用可爱的一词,无论是说好友,还是说警察都有一些勉强。最后,关于那个象声词,到底是哐当,还是哗哗,到底是重的声音,还是轻些的声音。结合上下文看,上文的门铃声是重的,这儿应该稍轻些。同时这儿的声音越不是那么大,其恐怖的效果也越强。也就是说,这儿强调的是类似于镣铐声的门链声,而不是沉重的门声。另一个是用不用象声词的问题,多数译本用了象声词,只有睛本放弃了,顾本改换了句式。
我的意见是:

我彻夜等待着尊贵的客人,
门链子像镣铐一样叮当作响。

最后给大家附上一个我的综合译本。也算是我解读半天的一个结果。不过,由于我也不通俄文,故而以上的一切只是猜测。
就象诗的解释一样,翻译也是一件没有终点的事情。我的这个综合本,也许甚至连其中某个单独的译本都比不上。我还没有找到此诗的原文,以后会想法补充全面,包括北岛老师和杨子采用的英译本,也最好能找到,这样会给懂原文和英文的网友们一个更好的学习机会。

列宁格勒
曼德尔施塔姆
张祈 综合译本

我回到我的城市,我熟悉它
如同眼泪,血管,童年肿胀的腮腺。

你回到这里,就快点儿吞吃
这列宁格勒河边灯火的鱼肝油。

还是快一些熟悉这十二月的日子,
蛋黄就要搅进那不祥的焦油里。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去:
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
它们能帮我找回死者们的声息。

我住在漆黑的楼梯间,撕裂皮肉的
门铃声向着我的太阳穴敲击。

我彻夜等待着尊贵的客人,
门链子像镣铐一样叮当作响。



另附:北岛老师对此诗的评论和解读。
北岛: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昨天的太阳被黑色担架抬走
(节选)

我选出《列宁格勒》的四种中译本(张祈按:不含晴朗李寒和顾蕴璞译本),足想让大家看看翻译的差异有多大。这多少有点儿像黑泽明的电影:四个译者像证人,对同一事件讲的故事完全不同。好在文本比事件可靠些,并非死无对证。这四种译本中,菲野和刘文飞是从俄文译的,杨子和我是从英文译的。为慎重起见,我参考了三种英译本,包括美国著名诗人默温(w.s.Merwin)和别人的合译本。
  我一向推崇菲野译的帕斯捷尔纳克的诗,但这首《列宁格勒》却让我失望,粗糙马虎,居然丢了关键的一段,或者说把两段合并了:彼得堡!我还有可以听到/死者声音的地址。(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开篇就有很大的问题:我回到我的城市,我熟悉这里的每滴泪水,/每条街巷,我熟悉孩子们的血脉线路。(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再看看刘文飞的译本:我回到了我的城,这非常熟悉的城,/熟悉到每道纹理,孩提起就在此周游。在这里,菲野和刘文飞都犯了相似的毛病,其中三个关键细节:眼泪、静脉、腮腺炎,要不误导要不干脆抹掉了。第三段第二句:在这不祥的油脂中拌着黄土。(菲野译)一枚蛋黄被拌进了暗淡无光的焦油。(刘文飞译)菲野把沥青(或焦油)译成油脂,把蛋黄译成黄土了,而刘文飞把不祥泽成暗淡无光了。最后再看第六段:我住在肮脏的楼梯间,被带着布撕下的/小铃敲打着我的太阳穴。(菲野译)我在一段黑色的楼梯上生活,/连根拔下的门铃打在我的太阳穴上。(刘文飞译)这会让读者误解为某种直接的暴力事件,其实诗人指的是拽响的门铃,是一种虚拟状态。
  至少从我这个证人的角度来看,杨译本没那么离谱,但也有些不必要的添加物,比如:美味的蛋黄已经拌进了不祥的沥青。人家没提到美味,非要加入译者的味觉。另外,第二段:你到家了,那就赶快去吞一口/列宁格勒河岸鱼肝油般的灯光吧。(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把河边路灯的鱼肝油译成鱼肝油般的灯光,把暗喻变为明喻,不能说不是一种遗憾。总体而言,杨子译本的缺点是句式长,显得拖沓。
  我知道我这一路写下去,会得罪更多的译者。我和其中大多数素昧平生,翻译又不是我本行,偶尔涉足而已。说来我是为汉语诗歌翻译的颓势而痛心,而这又与中国当代诗歌的危机相关。但愿我能抛砖引玉,和更多的同行一起在中国翻译界和文学界重建一种良性的批评机制。
  《列宁格勒》以强烈的乡愁开端: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泪,/如静脉,如童年的腮腺炎。这三个细节简直绝了,把个人和城市,把身体和乡愁连在一起:眼泪——人类最原始的悲哀,静脉——生命之源以及对熟悉的街道的暗示,童年的腮腺炎——往事最个人化的记忆方式。而这乡愁伴随着某种紧迫感:你回到这里,快点儿吞下/列宁格勒河边路灯的鱼肝油。吞下这个动词用得妙,和河边路灯的鱼肝油相呼应,展示了漂泊者那迫不及待的复杂心情。在这里,味觉成为乡愁更深层的记忆。正如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所说的:"然而,当人亡物丧,往日的一切荡然无存之时,只有气味和滋味还会长存,它们如同灵魂,虽然比较脆弱,却更有活力,更为虚幻,却更能持久,更为忠实,它们在其他一切事物的废墟上回忆、等待和期望,在它们几乎不可触知的小滴上坚韧不拔地负载着回忆的宏伟大厦。"
  这不是普通的还乡之旅,不祥之兆开始出现:你认出十二月短暂的白昼:/蛋黄搅入那不祥的沥青。蛋黄显然是落日,在北方的十二月,太阳暗淡,升不了多高就落下;而沥青是现代都市的象征物。在前三段的层层铺垫下,音调突然骤变:彼得堡,我还不愿意死:/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彼得堡,我还有那些地址/我可以召回死者的声音。在这里,直白代替了意象。作者用呼喊把全诗推向高潮——绝望与抗争。电话号码和地址成为他和这城市最后的联系,成为我还不愿意死的理由。甚至不仅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死者。我们注意到,他在这里用的是彼得堡,和题目列宁格勒相对立,显然是在用他自己童年的彼得堡,来否定官方命名的列宁格勒。
  全诗是这样结尾的:我住在后楼梯,被拽响的门铃/敲打我的太阳穴。/我整夜等待可爱的客人,/门链像镣铐哐,当作响。显而易见,表现了作者的现实处境和对未来的不祥预感,可爱的客人让人想到厄运——那些命中注定的不速之客,而把门链与镣铐并置,进一步强化了可怕的结局。不幸而言中,三年半以后诗人果然锒铛入狱。
  在我看来,《列宁格勒》是现代主义诗歌的经典之作,正是这首诗,使曼德尔施塔姆立于二十世纪最伟大诗人的行列。其意象奇特精确,结构完整,有一种建筑的稳定感;而音调丰富转换自如,用节奏上的停顿和微妙的辅音对俄文的歌唱性加以限制。童年往事与乡愁、都市变迁与旧址、不祥之兆,对死亡的否认和面对厄运的勇气,无论感情的爆发力与控制力都恰到好处。这首诗后被谱成歌曲,在地下流传了很多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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