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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一位年轻女士照相簿上的诗行
一翻开你终于交出来的照相簿,
我就给弄糊涂了。厚厚的黑纸上,
是你各种年华粗糙和光洁的像!
太多的糖果蜜钱,但太丰富——
这样有营养的形象咽得我喉咙呛。
我饥饿的服从这神态转到那姿势——
梳小辫子的,抓着不情愿的猫的;
穿毛皮衣裳的,可爱的姑娘毕业了;
要不,在棚架下举起一支
花朵儿硕大的玫瑰.再就是戴着
软毡帽(在几方面这使人有点难平静)
你从各个角度对我的自我控制冲击;
而这些小伙子在你早先的日子里
悠悠闲混,也颇叫我心神不宁。
我说亲爱的,他们中大多够不上你。
它同晾衣绳和豪尔胶面板两样,
一些美中不足的瑕疵它没法子掩饰,
却显出那只猫儿心不甘、情不愿,
还分明地录下事实如此的双下巴,
你的率直就这样给那脸大添优雅!
这无可辩驳地说明了一点:
是在真的地方把这位真姑娘摄下,
在每种意义上,经验证明这是真的!
要不,这只是过去?那些花、那扇门、
那些雾萦蒙的停车场和汽车、只因
曝光过度变得很不像样了——
你过时的形象紧紧地捏着我的心。
对呀,但说到底,我们决不是仅仅
为给排除在外而悲伤,是因为我们
由此可自由地哭泣。我们知道单凭
过去并不能使我们的伤心
显得有理,也不管我们隔着眼睛
和相片间的鸿沟狂喊。所以我只
落得不可能有结果地为你哀伤——
你倚着栅栏,平衡在一辆自行车上,
只落得奇怪,你可会发现这
偷摄你游泳时的镜头。总之,把以往
浓缩,而这以往如今没人能分享,
不管你的未来属于谁;这相册对你
就好像天堂一样,既没风又没雨,
可爱的你在这里将永不走样,
将随岁月的流逝变得更小、更明晰。
(黄炅炘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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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教堂
这天,确信里面没有仪式进行,
我走了进去.让大门砰然关拢。
又一个教堂;席垫、座位、石座。
小圣书、为礼拜日摘的花束
已变得枯黄;圣堂上挂着些
铜器什物;整洁的小风琴;
一阵浓密逼人的寂静发着霉味,
天晓得已酿制了多久;无帽可脱,
我摘下自行车夹勉强表表敬意。
我走向前,把圣木盆摸了一圈。
抬头四望,屋顶看上去还挺新——
重刷还是修复过?别人知道我却不晓。
我登上讲经台,诵读了几行
长得吓人的诗行,读出了:
“结束于此”,发觉嗓门比预料大得多。
回声似乎在把我暗笑。退回门后
我捐了六便士,在本上签了名,
心想这地方值不得多停留。
然而我又留下:我常常如此,
总是在最后陷入了这般迷惘,
惊奇着我寻找什么,还惊奇着
一旦教堂完全废弃无用,我仍
该把它们改成什么,也许要长期保留
几座大教堂,在上锁的玻璃柜中展出
教会的文稿、捐款盘、还有圣饼盒,
其余数堂任凭淋雨和放羊,
或许人们会视为不祥物远远躲开?
或许,天黑后,会有狐疑的女人
进来让孩子摸一块特别的石头;
来采摘治癌的草药;或在某个
约定的夜晚,来看亡灵显形?
总会有某种魔力在这儿持续,
在游戏中、猜谜时碰巧得到应验,
但迷信恰似信仰,准会消失无踪。
当不信仰也消失时,还有什么留存?
杂草、荒径、荆棘、残垣、天空,
日复一日难以辩明的形骸,
日复一日难以弄懂的用处。我惊异
谁将是最后一位,来寻觅探访
这昔日的教堂?那敲打、记录着,而正懂得
这十字架楼厢是什么的人们之一?
某个热衷废墟、贪求古董的人?
或是个圣诞迷,指望在这里找到
长袍绣带、管风琴和没药的气息,
或许他将是个代表我的人,
烦恼而少见寡闻,明知鬼魂的积尘
长期保存着原来只在分割状况下
见到的事物——结婚、生育、死亡,
及其引起的思绪一—或许是为他建的
这只独特的贝壳?虽然我弄不请
这种装备完善的霉臭谷仓值几文,
但它却使我乐意流连在这寂静里;
这是肃穆的地球上一座肃穆的房子,
在它混和的气氛中,我们的一切强制义务
汇合,得到承认,并披上了命运之衣,
而这一切永远不会被人摒弃,
因为永远会有人突然间发现
自己渴望变得更加严肃
他与这种渴望同被这块土地吸引,
他听说在这地方人会变得聪明,
哪怕只因为周围躺着那么多死者。
(李力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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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家凄楚可怜。它没什么变化,
只为最后离开的人保持着舒适,
仿佛思念他回来。很长时间
它沮丧地得不到任何人青昧,
却没有勇气履行当初立下的决心,
放弃掉暗中摹仿来的体面:
来一个彻里彻外的近朴归真,
尽早将之摒弃。你深谙其奥秘。
瞧一瞧这些壁画,这些银餐具,
钢琴架上的乐谱。喔,还有那花瓶。
(汪剑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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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如果有人邀请我
创造一种宗教,
我便会想到水。
为了要做礼拜
必须先涉水
再绞干各式衣物。
我的连祷辞
将用上水泡的形象,
快意而虔诚地淋透。
我还将朝着东方
举起一杯水,
让各个角度的光
在水里交相融汇。
(汪剑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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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灵节婚礼
那个降灵节,我走得晚,
直到一个晴朗的
星期六下午一点二十分,
我那大半空着的火车才开动。
车窗全关着,坐垫暖暖的,
不再感到仓促了。我们经过
许多房子的后面,穿过一条街,
玻璃窗亮得刺眼,闻到了鱼码头
宽阔的河面平平地流开去,
林肯郡在那里同天和水相接。
整个下午,穿过沉睡在内陆的高温,
延续好多英里,
火车开开停停,缓慢地画一条南下的弧线。
开过了大农场,影子小小的牛群,
浮着工业废品的运河,
罕见的暖房一闪而过,树篱随着地势
起伏;偶然有草地的清香
代替了车厢椅套的气味,
直到下一个城市,没有风格的新城,
用整片的废汽车来迎接我们。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
婚礼的动静,
每个停车的站台闪着阳光,
我对阴影里的活动没有兴趣,
凉爽的长月台上有点喊声笑声,
我以为只是接邮件的工人在闹着玩,
因此继续看我的书。等车一开动,
我才看见经过一些笑着的亮发姑娘,
她们学着时髦,高跟鞋又如面纱,
怯生生地站在月台上,看我们离开,
像是在一桩公案结束之后,
挥手告别
留下来的什么东西。这使我感到兴趣
在下一站很快探出头来,
看得更仔细,这才发现另一番景象:
穿套装的父亲,腰系一根宽皮带,
额角上全是皱纹;爱嚷嚷的胖母亲;
大声说着脏话的舅舅;此外就是
新烫的发,尼龙手套,仿造的珠宝,
柠檬黄、紫红、茶青的衣料
已近尾声。在整个旅程中
都有新婚夫妇上车,别的人站在一边,
最后的纸花扔过了,随着最后的嘱咐;
而更向前行,每张胜似乎都表明
究竟看到什么在隐退:孩子们不高兴
由于沉闷;父亲们尝到了
从未有过的巨大成功,感到绝对滑稽
女人们彼此私语,
共享秘密,如谈一次快活的葬礼;
而姑娘们,把手包抓得更紧,盯着
一幅受难团。总算是自由了,
满载着他们所见的一切的总和,
火车向伦敦急驰,拖着一串串蒸汽。
现在田野换成了工地,白杨树
在主要公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样
过了大约五十分钟,后来想起来,
这时间正够整一整帽子,说一声
“可真把我急死了”,
于是十几对男女过起了结婚生活。
他们紧靠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家电影院过去了,一个冷却塔,
一个人跑着在投板球——却没有人
想到那些他们再也见不着的亲友,
或今后一生里将保存当前这一时刻。
我想到舒展在阳光下的伦敦,
它那紧密相连的邮区就像一块块麦田。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当我们快速开过
闪亮的密集轨道,开过
静立的卧车,迎面来了长满藓苔的
黑墙,又一次旅行快要结束了
偶然的遇合,它的后果
正待以人生变化的全部力量
奔腾而出。火车慢了下来,
当它完全停住的时候,出现了
一种感觉.像是从看不见的地方
射出了密集的箭.落下来变成了雨。
(王佐良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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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曲
我工作终日,夜里喝的半醉。
醒来在四点,我凝望着无声的黑暗。
窗帘的边缘迟早将会泛亮。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总在那儿:
躁动的死亡,现在又更近了一整天,
它使思考变得全无可能,除了我该怎样,
在何地,何时,让自己去死。
枯竭的问号: 然而,对死亡
的恐惧,和死亡的事实,
再一次闪耀,去攫住,去恐吓。
头脑在闪耀中一片空白。不会懊恼
--没做过的善,没给予的爱,不曾利用的时间
白白溜掉--也不觉得悲哀,因为
在仅有的一次生命中,想超越它错误的起点
就足够艰险,而且也许从无可能:
但是,在彻头彻尾的永恒空虚中,
我们行进中的,那个确定的灭亡,
肯定会被错过。不在这里,
不在任何地点,
很快;没事比这更可怕,没事比这更真实。
这是一种感受恐怖的特别方式
花招不可能加以解决。宗教曾经一试身手,
那面积宏大,被虫蛀过,声音悦耳的大锦锻
被制造来装饰一种假象,我们永不死亡,
华而不实的废话,在说,合理的存在
不会害怕一种感受不到的事物,殊不知
这正是我们所害怕的-无形,无声,
无法触及,品尝或嗅出,无事可想,
无物可以去爱或相互联结,
麻醉药品,无人能够从中苏醒。
因此它只是停留在视野的边缘,
一个微小散漫的污点,一个始终存在的寒噤
它致使每一次冲动,都延缓成优柔寡断
大部分的事情也许永不会发生:这一件却会,
当我们被捕获时(既非被人类
也非被酒类),既成事实的它,
在火炉般的恐怖中熊熊燃烧。勇气不是美德:
它意味着别去惊吓他人。行动勇敢
不会将任何人拉离坟墓。
无论是哀泣还是抵抗,死亡并无不同。
渐渐地光线在增强,房间的形状已呈现。
它清晰地站立着如同一个衣柜,正如我们所知,
我们始终知道,知道不可能逃避
也不能够承担。必须选择一个立场。
其间电话蜷缩着,随时准备响起
在上了锁的办公室里,一整个满不在乎
错综复杂,专供出租用的世界开始振奋。
天空白得象陶土,没有太阳。
工作是必须做的。
邮递员如同医生,穿行在屋舍与屋舍之间。
(绿豆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