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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列霍诗选
作者:巴列霍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781 更新时间:2011/5/30 13:24:21   

 巴列霍诗选(多人译)


黑色的使者

生活有如此厉害的打击……我不知道!
就像是上帝的仇报;面对它们
似乎一切苦恼的后遗症
都沉积在灵魂……我不知道!

打击虽然不多;然而……能在
最冷酷的面孔和最结实的脊背上开出阴暗的沟壑。
它们或许是野蛮的匈奴人的战马
要么就是死神派来的黑色使者。

它们是灵魂中耶稣的形象
也是命运亵读的某种可爱信仰的重重的跌倒。
那些血淋淋的打击是面包的爆裂声
它正在炉门为我们烘烤。

而人……可怜……可怜!转过双眼
如同有人在肩上拍一下,将我们召唤
转过疯狂的吸睛,而昔日的一切
宛似一个罪过的水糖.沉积在目光上。

生活中有如此厉害的打击……我不知道!

赵振江 译
 

黑使者
陈 实 译 (香港)

人生的打击,这么凶猛…我不懂!
这些打击似乎来自神的憎恨,似乎一生
受过的苦都被它们压成
灵魂里的积淤……我不懂!

不常有,但确实有…它们在最勇猛的
面孔和最强壮的背脊上凿出深沟。
它们也许是匈奴蛮子的坐骑,
或者是死神派来的黑使者。

它们是精神基督从某种被命运诅咒的
高尚信仰向深渊的堕落。
这些血淋淋的打击是烫手的面包
在烤房门口裂开的声音。

可怜…可怜的…人!他转动眼球,好像
有人拍打肩膀招呼;
他疯狂转动眼球,而一生的经历
就在他的目光里淤积成为罪咎的水潭。

人生的打击,这么凶猛…我不懂!
——选自《黑使者》


 
黑色的骑手

生命中有如此猛烈的打击──我不知道缘由!
这些打击就仿佛来自上帝的憎恨;仿佛在它们面前,
一切经历过的事物的深水
都在灵魂中受到阻挡……我不知道缘由!
不是很多,但它们存在着……它们劈开黑色的沟壑
在那最凶恶的面孔中和那最像牛的背脊里。
也许他们是那异教徒阿蒂拉的马匹,
或者是死神派到我们这里来的黑色骑手。
它们是灵魂的弥赛亚所制造的逆向航行的船,
远离某种命运嘲笑的神圣信仰。
这些血淋淋的打击是某块在那
火炉前烘烤的面包发出的劈啪声。
而人……可怜的人!可怜的人!他转动眼睛,就像
一个人在我们背后击拍手掌叫住我们;
转动他疯狂的眼睛,而一切活的事物
都受阻挡,像一池罪孽,在那一瞥之间。
生命中有如此猛烈的打击……我不知道缘由!


悲惨的晚餐

要到几时
人们才不欠我们的东西……
在哪个角落
我们可怜的膝盖才能得到长久的休息!
要到何年何月
鼓舞我们的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

要到几时
可疑之神才使我们的苦难得到报偿……
我们已久久地坐在桌旁.
身边的婴儿难熬午夜、饥饿痛哭、难入梦乡……
要到几时我们才能在永恒的早晨的边缘
和他人相见,大家都已用过早餐。
这泪水的深渊一一我从未叫人把自己带到这里
要持续到哪一天!

我用双肘支撑,以手掩面,
垂头丧气,浸在泪水里边:
这悲惨的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是谁在痛饮之后嘲笑我们,
时而走远,时而靠近,
就像盛着人类痛苦本质的黑色勺子——墓坟……

那昏暗的坟墓更不知道
这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赵振江译)


遥远的脚步

父亲在沉睡。威严的面孔
表明平静的心灵。
现在他多么甜蜜……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么苦的东西。

家中一片沉寂;人们在祈祷;
今天没有孩子们的消息。
父亲醒来,聆听
逃往埃及那依依惜别的话语。
现在他多么近啊……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么遥远的东西。

母亲漫步在果园,
品尝着不是滋味的心酸。
现在她多么温柔,
多么出神,多么飘逸,多么爱恋。

家中一片沉寂,没有喧闹,
没有消息,没有天真,没有稚气。
如果有什么波折在傍晓降临并瑟瑟有声,
那就是两条白色的古道,弯弯曲曲。
我的心正沿着他们走去。
(赵振江译)

 
遥远的脚步

我父亲正在睡觉。他高贵的脸
表明一颗温柔的心;
现在他多么可爱……
如果他身上有什么痛苦,我肯定就是那痛苦。
走廊里尽是寂寞;他们在祈祷;
而今天没有孩子们的消息。
我的父亲醒来,他倾听
那进入埃及的逃亡,那包扎伤口的告别。
现在他是这么靠近;
如果他身上有什么是遥远的,我肯定就是那遥远。
我的母亲在果园里经过,
品尝已经没有滋味的滋味。
现在她是这么温柔,
这么多翅膀,这么多告别,这么多爱。
走廊里尽是寂寞,没有声响,
没有新闻,没有绿意,没有童年。
而如果有什么在打破这个下午,
如果有什么降临或嘎吱作响,
那就是两条老路,蜿蜒而苍白,
我的心赤脚沿着它们走下去。


逝去的恋歌

此时此刻,我温柔的安第斯山姑娘丽达
宛似水仙花和灯笼果,在做什么?
君士坦丁堡令我窒息,
血液在昏睡,像我心中劣质的白兰地。

此时此刻,她的双手会在何方?
它们将把傍晚降临的洁白熨烫,
正在降落的雨
使我失去生的乐趣。

她那蓝丝绒的裙子将会怎样?
还有她的勤劳,她的步履
她那当地五月里甘蔗的芳香?

她会在门口将一朵彩云眺望,
最后会颤抖着说:“天啊,真冷!
一只野鸟在瓦楞上哭泣忧伤。”

赵振江 译

 
我们的面包

人们喝着早茶……潮湿的泥土
从墓地送来亲人的血气。
冬天的城市……木轮车揪心的行径
似乎拖载着
一份锁住的斋戒激情

我多想敲开每一扇柴扉,
问询某个不知何人的谁;然后
看一眼那些穷人,默默哭泣的穷人,
并把一小块一小块的新鲜面包分送给每一位
那双神圣的手,
趁着一属光芒的闪现,
挣脱十字架上的铁钉!去抢富人的葡萄园!

清晨的睫毛,请不要抬起
请把每日的面包赐给我们
主啊!

我这一付筋骨属于别人,
也许,我曾偷了他们!
我所给予自己的,
或许曾分配给了他人

我想,假如我未降生
另一个穷人将端起这杯咖啡!
我是一个卑鄙的窃贼……哪里是我的去处!

在这薄寒的早晨,大地
人烟沸扬,又如此清冷,
我多想敲开每一间小屋
向不知是谁请求宽恕,
并为他制作一小块一小块的新鲜面包。
就在此地
用我心中的烤炉!……

 
我们每天的面包

    (给Alejandro Gamboa)
早餐已吃尽……墓园潮湿的泥土
散发宝贵的血液的芬芳。
冬天的城市……腐蚀性的大军
像一辆大车,仿佛它背后拉着
一种放不开的快速情绪。
我希望我能够拍开所有的门,
找寻某个人;然后
瞧着那扇门,并在他们低声哭泣的时候
给他们一点儿面包。
然后用那双赐福的双手掠夺
富人的葡萄园,
那双手以光的一击侵袭指甲
然后远离十字架!
早晨的睫毛,你不能自己张开!
给我们每天的面包,
主啊……!
我身上的每根骨头都属于别人;
说不定是我抢掠他们。
我来为自己拿点东西
可那也许是为另一个人;
而我开始想,要是我没有出生过,
可能会有另一个可怜的人喝这杯咖啡。
我感到自己是个骯脏的贼……哪里是我的归宿?
而在这个凛冽的时刻,当土地
散发人类的气味并且如此悲伤,
我希望我可以拍开所有的门
请求某个人原谅,
并给他几块新鲜的面包
在这儿,在我心中的烤炉里……!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看了他我怎能再去写我这样的人?

另一个人坐下,搔痒,从腋下
捏出一个虱子并把它掐死,
看了他我还有什么勇气去谈精神分析?

又一个人手持棍棒走向我的胸膛,
看了他我怎样把苏格拉底对医生讲?

一个跌子走过,用胳膊倚着一个儿童,
看了他还能去读安德烈·勃勒东?

另一个人冻得发抖.咳嗽,吐血,
看了他还能提起痛心的我自己?

另一个在污泥中寻找骨头、果皮,
看了他我还能再去写无限的天地?

一个泥瓦匠从屋顶上跌下来死去,
他已不再吃午饭,
看了他我还用更换转义词和比喻?

一个商人偷顾客一克重的东西,
看了他我还能把四度空间涉及?

一个银行家伪造了帐目,
看了他我还能在剧院里痛哭?

一个穷人睡着了,脚放在背上,
看了他我还能对人把毕加索去讲?

有个人壕哭着走入坟圈,
看到他我怎能再去科学院?

有个人在厨房里将枪擦得干干净净,
看到他我还有什么勇气谈论来生的事情?

有个人掰着指头数着走过,
看到他我怎能不呐喊一声而谈论“非我”?

尹承东 译
 
 

  蜘蛛

那是一只巨大的蜘蛛,牠再也不能爬动;
一只没有颜色的蜘蛛,牠的身体,
一个头和一个腹,正在流血。
今天我小心翼翼地瞧着牠,牠正使出何等巨大的力量
浑身解数地
拼命伸展众多的脚。
而我一直在想着牠那看不见的眼睛,
那只蜘蛛的致命的领航员。
那是一只蜘蛛,牠正在颤抖,伏在
一块石头的锋利边缘;
腹在一边,
头在另一边。
有如此多的脚,但那可怜的东西仍然
解决不了!而看着牠
在如此大的险境中动弹不得,
这个旅行者今天给了我多么奇怪的痛苦!
那是一只蜘蛛,牠的腹
妨碍牠跟上牠的头。
而我一直在想着牠的眼睛
和牠那众多、众多的脚……
这个旅行者今天给了我多么奇怪的痛苦!
朝圣
我们走在一块。梦
是这么愉快地在我们脚下舔着;
而一切都在苍白的、
不高兴的团圆中扭曲着。
我们走在一块。那些
死灵魂,它们像我们一样,为了爱情
而翻山越岭,踏着蹒跚的乳白色脚步
穿著死板的丧服
飘飘忽忽地朝我们走来。
爱侣,我们走在一堆土
弱不禁风的边缘。
一只翅膀飞过去,涂着油,
涂着纯净。但是一击,
从我不知道的地方袭来,
在每一滴泪中
磨尖仇恨之牙。
而一个士兵,一个巨大的士兵,
戴着为了肩章而留下的伤口,
在英雄式的黄昏时分来了勇气,
并且大笑,他用他的双脚
──象一摊难看的破烂,
展示生命的头脑。
我们走在一块,紧靠着,
飘飘忽忽的脚步,不可击败的光;
我们经过一个坟场的
暗黄色丁香花。


  唠叨

温柔的房子,没有风格,用一次
打击和一块彩蜡
构成。而在屋里
她破坏又清理,有时候说:
“这个庇护所很好。哪里?这里!”
有时候她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叶子的神圣飘落
月亮:一个巨大的头的尊贵冠冕,
在你行走的时候把叶子掉进黄色的影子里。
一位救世主的红色冠冕,她悲剧性地
轻轻地对着蓝宝石沉思!
月亮:天堂里不顾一切的心,
为什么你向西运行
在那个注满蓝酒的杯里,
但它的颜色代表失败和忧伤?
月亮:飞走是没有用的,
因此你在一个散布着蛋白石的框架里升起:
也许你是我的心,像一个吉普赛人,
在天空里游荡,洒下如雨的诗篇!……

 
黑杯

夜是邪恶之杯。一声警笛
划过夜色,像一根颤抖的针。
听着,放荡的女人,如果你已经离开了,那么
为什么波浪仍然漆黑,仍然使我汹涌起来?

地球在它的黑暗中抓住棺材的边缘。
听着,荡妇,你永不会回来。

我的肉体游泳着,游泳着
在那只仍然使我悲伤的黑暗之杯中,
我的肉体在那里游泳着,
就像在一个女人放荡的心中。

星光一般的煤……我已经感到
一块块干泥巴掉落
在我透明的莲花上。啊,女人!这具全是本能的肉体
只为你而存在。啊,女人!

因为这,黑色的高脚杯!现在你已经走了,
我在黄昏中闷燃着,
而其它想喝酒的欲望开始在肉体内搔挠着。



  残渣

这个下午下起前所未有的雨;而我
不像还活着,心啊。
下午是愉快的。为什么不呢?
它既悲伤又痛苦;它穿戴如妇人。
这个下午利马下雨。而我记得
我忘恩负义的残酷洞穴;
我的冰块放在她的罂粟上,
比她的呼喊“别走这条路!”更有力。
我的暴烈的黑色花朵;还有那野蛮
而摇摇晃晃的石头之击;还有那冰川的脉搏。
而她自尊的沉默
将会把滚烫的油倾泻到句子的结尾。
因此,这个下午,前所未有,我行走着
和这只猫头鹰,和这颗心。
而其它女人走过去;看到我这么闷闷不乐,
她们在我悲伤的深处中断的犁沟里
轻轻呷起一点儿你。
这个下午下雨,无休止地下着。而我
不像还活着,心啊。
  爱筵
今天没有人来询问,
今天下午也没有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还没有见过一朵墓场之花
在这么快乐的光的行列里。
原谅我,主啊!我死得这么少!
今天下午每个人,每个人走过去,
也不请求或恳求我什么。
而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忘记了什么,而我的手里
沉重的很,仿佛有什么被偷走了。
我走向那扇门,
我想向每个人叫喊:
──如果你丢失了什么,它就在这里!
因为在这一生中的所有下午里,
我不知道有多少扇门对一张脸关上,
我的灵魂带走一些属于别人的东西。
今天没有人来;
而今天我死得这么少!
 相信眼镜,别信眼睛……
相信眼镜,别信眼睛;
相信梯子,绝不信台阶;
相信翅膀,别信鸟儿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邪恶,别信恶棍;
相信酒杯,永不信烈酒;
相信尸体,别信人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多数,别信一个;
相信河床,决不信水流;
相信裤子,别信腿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相信窗户,别信门
相信母亲,但不信九个月
相信命运,别信金骰子
只信你,只信你,只信你。
 



索飒译

利马……利马下雨了
污浊的雨水来自撕肝裂胆的
痛苦!利马下雨了
雨水是你爱心的渗露。
 
请别假装睡去,
别忘记你的诗人;
我已经理解……理解了
你的爱在人间的方程。
 
在竖笛的神秘音韵里
暴风雨般的、黑亮的美玉轰鸣,
那是你巫语般的应声。
 
然而,下起了滂沱大雨
大雨扑向我的小路,我的棺柩
棺柩之中,我为你形销骨立


  雨

在利马……在利马
一种痛苦的污水正在下
真要命,它从你那
爱情的漏洞纷纷落下。
你别像她一样睡着了,
想一想你的诗人吧;
我懂了……我懂了
你爱那合乎人性的误差。
暴雨和叛逆的蓓蕾,
你那“是”的魅力
在神秘的竖笛爆发
然而暴雨下呀下
下在我这小路的灵柩
我在此间为你报废了……

我降生那天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人人皆知我活着
而且我坏;却不知
那个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我形而上的元气
出现了空缺,
这谁也不须触摸:
一座寂静的修道院
在火焰上说话。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兄弟,你听,你听……
好。千万不要离开我
而不带走十二月
而不留下一月。

因为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人人皆知我活着
而且咀嚼着……却不知
为什么我的诗里有吱嘎声,
有隐隐的棺木味,
还有锉刀般的风
被沙漠里那个
好问的斯芬克斯解拆。
人人皆知……却不知
光明得了痨病,
而黑暗却发胖……
却不知神秘会综合
不知道是那座悦耳而悲伤的
驼峰在远处预报
从界限通向界限的
子午线。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病重了。

飞白 译


禁锢的爱

你从嘴唇和阴影中的眼光里
星星点点地浮现!
我从你的脉络中浮出
象一只受伤的狗
找寻着一个安静街道的避难所。

爱情,在世界上你是灾难!
我的吻是魔鬼弓上的箭头;
我的吻是圣教徒。

灵魂是占星术——
  在亵渎中保持着的纯洁!
熏陶大脑的心脏!——

你的心在我的悲哀的身体里。
  柏拉图的雄蕊
就开放在你灵魂的花冠上。

是那邪恶静静的忏悔吗?
你,偶尔,听见过他的声音吗?
天真的花朵!……
你不知道这并不是咒语,
爱情就是犯罪的基督!

赵珊珊 译


朝圣

我们走在一块。梦
是这么愉快地在我们脚下舔着;
而一切都在苍白的、
不高兴的团圆中扭曲着。

我们走在一块。那些
死灵魂,它们像我们一样,为了爱情
而翻山越岭,
踏着蹒跚的乳白色脚步
穿着死板的丧服
飘飘忽忽地朝我们走来。

爱侣,我们走在一堆土的
弱不禁风的边缘。
一只翅膀飞过去,涂着油,
涂着纯净。但是一击,
从我不知道的地方袭来,
在每一滴泪中
磨尖仇恨之牙。

而一个士兵,一个巨大的士兵,
戴着为了肩章而留下的伤口,
在英雄式的黄昏时分来了勇气,
并且大笑,他用他的双脚
--像一摊难看的破烂,
展示生命的头脑。

我们走在一块,紧靠着,
飘飘忽忽的脚步,不可击败的光;
我们经过一个坟场的
暗黄色丁香花。

黄灿然 译


叶子的神圣飘落


月亮:一个巨大的头的尊贵冠冕,
在你行走的时候把叶子掉进黄色的影子里。
一位救世主的红色冠冕,他悲剧性地
轻轻地对着蓝宝石沉思!

月亮:天堂里不顾一切的心,
为什么你向西运行
在那个注满蓝酒的杯里,
当它的颜色代表失败和忧伤?

月亮:飞走是没有用的,
因此你在一个散布着蛋白石的框架里升起:
也许你是我的心,像一个吉普赛人,
在天空中游荡,洒下如泪的诗篇!……

黄灿然 译



讨厌的循环

世上有要回来的愿望,来爱,而不是离开,
也有要去死的愿望,受两股
永不会成为地峡的相反的水冲击。

世上有获得一个吻的愿望,它会遮蔽生命,
它在非洲枯萎于强烈的痛苦,
自杀!

世上有……不想拥有欲望的愿望。主啊,
我把弑神之指对准你。
世上有不想拥有一颗心的愿望。

春天回来了,它回来了还将离开。而上帝
弯曲在时间里重复他自己,走过去,走过去,
他肩上扛着宇宙的脊骨。

当我的殿堂敲起哀悼的鼓声,
当刻在刀上的睡眠伤害我,
世上有要把这首诗移动一寸的愿望!

黄灿然 译


赶驴人

赶驴人,你像幻想似地走着,汗珠闪烁。
梅诺古楚农场每天
要你用一千桩麻烦换取生计。
第十二个中午。我们来到这一天的腰际。
太阳是多么灼人。

赶驴人,你穿红披风慢慢远去,
咀嚼着你古柯叶中的秘鲁民歌。
而我,来自硬木群落,
来自一个世纪的优柔寡断,
对着你的地平线沉思,为蚊子们
和一只有着啪卡啪卡声的鸟儿
唱出的精美虚弱的歌儿所哀悼。
最后你将抵达你要抵达的地方,
赶驴人,在你那圣徒似的驴子背后,
远去……
远去……

那么你也是幸运的,在这酷热中,
就连我们所有的希望和愿望都高涨起来,
当那几乎带动不起身体的精神
行走而没有古柯,难以把它的畜牲
拉向永恒的
安第斯山脉之西。

黄灿然 译
 

我留下来……
 陈 实 译 (香港)

我留下来暖那溺死我的墨水
并且倾听我的另一个空洞,
具体的夜,抽象的白昼。

不可知的东西在我的扁桃体里颤动,
我咬着牙忍受周期性的抑郁,
太阳的夜,月亮的白昼,巴黎的日落。

然而,这一天,薄暮时分,
我消化最神圣的恒常,
母亲的夜,曾孙女儿的白昼,
双色的,享乐的,迫切的,放肆的。

我仍然
追赶,在家常黎明和一瞬间
绵绵不绝渗出的雾汽下面,
驾着双座位飞机赶上自己。

然而
即使此刻,
在自己挣来快乐细菌和博士衔的
彗星尾巴上,仍然在这里,
一个热心的、聆听着的、土地的、太阳的、月亮的男人,
我悄悄地穿过坟场,
转左,用两行
十一音节的诗句拨开丛草,
墓的岁月,无垠的废纸,
墨水,笔,砖和宽恕。

——选自《人的诗》
 

我留在这里

我留在这里,让那淹没我的墨水变暖,
倾听我的另一个洞穴,
触摸的夜晚,精神漂流的白天。
在我的扁桃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震颤,
而我跟我一年一度的忧郁一起嘎吱作响,
阳光的夜晚,月色的白天,巴黎的落日。
然而,即使是今天,在黄昏降临之际,
我也在消化那最神圣的忠诚,
母亲的夜晚,曾孙女的白天,
两种颜色,骄奢淫逸,迫切,迷人。
终于
我并肩而来,我乘一架两个座位的飞机追上自己,
在国家的早晨下方,当浓雾
爬出第二个永恒和永远。
然而,
即使是现在,
我也在我获得我快乐的微生物博士的
彗星尾巴内部,
燃烘,倾听,雄性太阳似的,太阳似的,雄性月亮似的,
我无人认出地穿过葡萄园,
向左转,用一对
十一音节的诗行割草,
墓中的岁月,无限的公尺,
墨水,钢笔,砖块,和宽容。


 答辩
陈 实 译 (香港)

我出生那天,
上帝犯了病。

他们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坏,可是不知道
那个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出生那天,
上帝犯了病。

我的抽象形态里
有一个谁都
不能接触的空间:
一个谈吐出火花的
静修室。

我出生那天,
上帝犯了病。

兄弟,听我说,听着……
好吧,我走的时候
会带走十二月,
会留下一月。
因为我出生那天,
上帝犯了病。

他们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咀嚼……可是不知道
从多疑的狮身人像那边的沙漠
卷过来的粗犷的风,
为什么在我的诗里
发出棺材那种阴郁不安的嘶声。

他们都知道……可是不知道
光,是结核病
而影,是过多脂肪……
他们不知道玄秘有合成作用……
不知道他就是那悲哀的
音乐驼子,在远处宣示
一些界限与另一些界限之间的子午脚步。

我出生那天,
上帝犯了
大病。

——选自《黑使者》



帽子、大衣、手套
赵振江翻译

面对法兰西剧院,摄政咖啡馆,
里面有一张桌子,一把安乐椅
安置在一个隐蔽的房间。
当我进去,扬起静止的尘烟。

在我橡胶似的嘴唇之间,
一支点燃的烟,迷漫中可见
两股浓烟,咖啡馆的胸膛
和胸中忧伤的锈迹斑斑。

重要的是秋季移植在秋季中间
重要的是秋季用嫩芽来装点,
皱纹用颧骨,云彩用流年。

重要的是狂嗅,为了寻求
冰雪多么炽烈,乌龟多么神速,
“怎么”多么简单,“何时”多么急促!




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黄灿然翻译 

愤怒把一个男人捣碎成很多男孩
把一个男孩捣碎成同样多的鸟儿,
把鸟儿捣碎成一个个小蛋;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瓶油去对抗两瓶醋。

愤怒把一棵树捣碎成一片片叶子,
把叶子捣碎成大小不同的芽,
把芽捣碎成一条条清晰的沟;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两条河去对抗很多大海。

愤怒把好人捣碎成各种怀疑,
把怀疑捣碎成三个相同的弧,
再把弧捣碎成难以想象的坟墓;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块铁去对抗两把匕首。

愤怒把灵魂捣碎成很多肉体,
把肉体捣碎成不同的器官,
再把器官捣碎成八度音的思想;
穷人的愤怒
拥有一把烈火去对抗两个火山口。
 
 
同志爱

今天没有人来问我问题;
今天下午,没有人来向我问任何东西。
我一朵坟头的花也没看到,
在这样快乐的光的行列里。
原谅我,上帝;我死得多么少啊。
今天下午,每一个,每一个走过的人
都不曾停下来问我任何东西。
而我不知道他们忘记了什么东西
错误地留在我的手里,像什么陌生的东西。
我跑到门外
对他们大叫:
如果你们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啊!
因为在今生所有的下午里
我不知道他们当着我的脸把什么门砰一声关上,
而某个陌生的东西抓着我的灵魂。
今天没有人走过来:
而在今天,今天下午,我死得多么少啊。

  残酒

这个下午雨异乎寻常地下着,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这是一个温和的下午。不是吗?
被恩典与忧伤所装扮着,装扮如女人。
这个下午雨在利马下着,而我记得
我的不义残酷的洞窟;
我的冰块重压着她的罂粟,
比她的“你不能那样!”还要粗暴!
我猛烈、黑色的花;野蛮且
巨大的石击;在我们之间冰河般的距离。
她退得远远的缄默将用燃烧的油
写下最后的句号。
那就是为什么这个下午,异乎寻常地,我
忍受着这只猫头鹰,忍受着我的这颗心。
别的女人走过我的身旁,看到我这么悲伤,
好心地拿走一些些你
从我内心深忧歪绉的犁沟。
这个下午雨下着,下得这么大;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永恒的骰子

给Manuel Gonzalez Parda,因了这无羁而奇异的情感,大师他热情地赞美我。
神啊,我为我的生命悲悼,
我后悔拿了你的面包,
但这块可怜的思想的泥土
却不是在你腰间发酵的疥癣,
你可没有逃走的玛丽!
神啊,如果你当过人的话,
你今天就会知道该怎么样做神;
但你一向无拘无束
毫不在意你做出来的东西。
而人却得忍受你:神是他啊!
今天我巫婆般的眼睛燃烧着
就像一个被判死刑的罪人
所以神啊,你会点亮你全部的蜡烛
而我们将一起来玩古老的骰子……
有可能,赌徒啊,当整个宇宙
不免一死的运气输光了,
死亡的大眼睛会显现
如两只丧礼的泥幺点。
而神啊,在这个阴郁、沉闷的夜晚
你能怎么玩呢?地球已变成一个
因无目的的转动而老早
磨圆的破骰子,
并且无法停止下来,除了在洞里
在无边的坟墓的洞里。

  给我的哥哥迷古——悼念他

哥哥,今天我坐在门边的板凳上,
在这里,我们好想念你。
我记得我们常在这时候玩耍,妈妈
总抚着我们说:“不过,孩子们……”
此刻,我把自己藏起来,
一如以往,在这些黄昏的
时刻,希望你找不到我。
穿过客厅,玄关,走廊。
然后你藏起来,而我找不到你。
哥哥,我记得那游戏玩得让我们
都哭了。

迷古,在一个八月的晚上
灯光刚亮,你藏起来了;
但你是悲伤,而不是高高兴兴地跑开。
而属于那些逝去的黄昏的你的
孪生的心,因为找不到你而不耐烦了。而现在
阴影掉落进灵魂。
啊哥哥,不要让大家等得太久,
快出来啊,好吗?妈妈说不定在担心了。

 
 给我的兄弟米格尔

兄弟,今天我坐在屋前的转椅上,
你在这里造了一片无底的虚无,
我记得我们经常在白天的这个时辰玩耍,
而母亲会安慰我们说:“来吧,孩子们……”
现在我像从前一样
藏起来,躲避这些黄昏时分的
祈祷,而我希望你找不到我。
在走廊里,在大门入口处,在信道。
后来,你藏起来,而我找不到你。
我记得,兄弟,在那场游戏中
我们都哭了。
米格尔,在八月的一个夜晚
你把自己藏了起来,几乎到破晓,
但你藏起来时不是笑,而是悲伤。
你另一颗在那些死寂的下午的心
已经厌倦于找不到你。而现在
阴影落在这个灵魂上。
听着,兄弟,不要太晚
出来。好吗?妈妈会担心。


  判决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是坏蛋;而他们不知道
那年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在我形而上的空中
有一个洞
没有人会察觉到:
以火光之花说话的
寂静的修道院。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听着,兄弟,听着……
就这样。但不要叫我离去
而不带着十二月。
不丢掉一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嚼烟草……而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的诗里柩车的
黑烟吱吱作响
焦燥的风——
自史芬克斯——沙漠中的探问者
身上展开。
每个人都知道……而他们不知道
光患了痨病
而荫影痴肥……
并且他们不知道神秘会合成……
或者谁是那悲伤而声音美妙的
驼峰,自远处宣示
从界限到界限的子午圈的脚步。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病得
很厉害。

○ 以上选自《黑色的使者》

3、我们的爸妈 (选自《Trilce》)

我们的爸妈
他们几时会回来呢?
盲眼的桑第雅哥钟正敲六下
并且天已经很黑了。
妈妈说他不会去久的。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小心你们要去的地方,那儿
叠影的幽灵出没
当当弹响他们的记忆走向
寂静的天井,那儿
母鸡仍惊魂未定,
她们吓得这么厉害呢。
最好就留在这儿,
妈妈说她不会去久的。
不要再烦躁不安了。去看看
我们的船。我的是最漂亮的了,
我们成天玩的那几只,
不必争吵,事实是如此:
它们仍然在池塘里,载着它们的
糖果,准备明天出航。
让我们就这样等着,乖乖的,
别无选择的,等
爸妈回来,等他们的赔偿——
总是在门口,总是
把我们留在家里
彷佛我们不会
      跟着走开。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我叫着,在黑暗中摸索我的路。
他们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可能是那惟一的囚犯。

  6、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的洗衣妇还没有替我洗好:
一度她在她欧蒂莉亚的血脉里洗它,
在她心的喷泉里,而今天
我最好不要想知道  我是否让
我的衣服被不义的行为弄脏。
如今既然没有人到水边去,
整刷羽毛的旖灿?
我的刺绣样本,而所有摆在夜桌上
原本会属于我的东西——
就在我的身边——
却不是我的了。
   它们还是她的财产,
被她麦般的善良安抚,情同手足。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在哪一个明天走进来
递给我洗好的衣服,我心灵的
洗衣妇。在哪一个明天,她会满意地走进来
带着成果,绽开笑容,高兴她
证实自己的确知道,的确能够
   一付她为什么不能的样子!
把所有的混乱弄蓝并且烫平。


  13、我想到你的性

我想到你的性。
我的心跟着简单了。我想到你的性,
在白日成型的婴儿之前。
我触到快乐的花蕾,正是盛开时节。
而一个古老的感情死了,
在脑子里腐烂。
我想到你的性,一个比荫影的子宫
更多产而悦耳的犁沟,
纵使死亡是由上帝亲自授胎
生产。
哦良心,
我想到(是真的)自由自在的野兽
它享受它想要的、能找到的一切。
哦,夕暮甜蜜的绯闻。
哦无声的喧闹。
闹喧的声无!

  15、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那个角落,我现在坐下来等着
再走。死去的恋人们的床
被拿开,或者另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往为别的事你会早早来到
而现在未见你出现。就在这个角落
有一夜我依在你身边读书,
在你温柔的乳间,
读一篇都德的小说。这是我们钟爱的
角落。请不要记错。
我开始回忆那些失去的
夏日时光,你的来临,你的离去
短暂,满足,苍白地穿过那些房间。
在这个潮湿的夜里,
如今离我们两人都远远地,我猛然跃起……
那是两扇开阖的门,
两扇在风中来来去去的门
阴影  对  阴影

  18、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啊四面惨白的墙
丝毫无误地对着同样一个数字。
神经的繁殖地,邪恶的裂口。
你如何在你的四个角落之间
扭拧你每日上炼的四肢。
带着无数钥匙的慈爱的监护人啊,
如果你在这儿,如果你能知道
到什么时候这些墙还一直是四面就好了。
我们就会合起来对抗它们,我们两个,
永远要多出两个。而你不会哭泣,
你会吗,我的救星!
哦小囚室的墙。
长的两面最叫我痛苦,
彷佛两个死去的母亲,在黑暗中
各自牵着孩子的手
穿过梦幻的
下倾斜面。
而我孤单地留在这儿,
右手高高地搜寻着
第三只手,来
护养,在我的何处与何时之间,
这个无用的成人期。

  69、你如何追猎我们……

你如何追猎我们,哦抖动着教条般
卷册的海啊。如何痛苦而巨大啊
你在发烧的日头的巢窟里。
你用你的手斧攻击我们,
你用你的刀刃攻击我们,
在疯狂的芝麻里乱砍、乱砍,
当波浪哭泣地翻身,在
漏下四方之风以及
所有的大事记录之后,千万只饰边曲折的
钨的大浅盘,犬齿般的收缩,
以及狂喜龟类的L字。
跟着白日的肩膀胆怯的颤抖
颤动着的黑翼的哲学。
海,确定的版本,
在它单一的书页上反面
对着正面。

77、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并且添加我从
每一个风暴喷口搜集来的
珍珠。
这场雨千万不要干去。
除非如今我能够为她
落下,或者被埋葬
深浸于自每一处火迸射
过来的水里。
这场雨会带给我多少东西呢?
我怕我还有一边腰干着;
我怕它会猝然停止,留下我生疏地
在不可信的声带的干旱里,
在那上面,
为了带来协和
你必须一直升起,不能降下!
我们不是往下升吗?
唱吧,雨啊,在仍然没有海的岸上!

○ 以上选自《Trilce》

  我在笑

一个小圆石,只一个,最底下的一个,
控制了
整座预感不吉、法老似的沙丘。
大气有了记忆与渴望的紧张
而在阳光下静静地坠落
直到它向金字塔坚持要它们的颈子。
渴。流浪的部落水化物的忧郁,
一滴

一滴,
从世纪到分钟。
有三个平行的三,
留着太古胡须的人
行进着  3 3 3
这通告是伟大鞋店的时代,
是赤脚行进的时代
从死亡  朝向  死亡。
九只怪物
而不幸地,
痛苦时时刻刻在这个世界滋长着,
以每秒三十分钟的速度,一步一步地。
而痛苦的本质是两次的痛苦
而殉难的境况,食肉的、狼吞虎咽的,
是两次的痛苦
而最纯净的草地它的功用是两次的
痛苦
而存在的好处,是双倍的加害我们。
从来,人类之人啊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在胸间,在衣领,在钱包,
在玻璃杯,在屠宰摊,在算术里!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的感情,
远方从来不曾威胁得这么近,
火从来不曾如此逼真地扮演它
死火的角色!
从来,健康大臣啊,从来不曾见过
更致命的健康
不曾见过偏头痛从额头榨出这么多额头!
而家俱在它的抽屉里装着的是,痛苦,
心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蜥?v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困厄滋长着,兄弟啊,
比引擎还快,以十具引擎的速度,跟着
卢梭的家畜,跟着我们的面包;
邪恶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滋长蔓延着
它是一场自生的洪水
带着它自己的泥土、自己的固体云。
苦难颠倒位置,以一种
叫水质的幽默垂直站立着的
函数,
眼睛被看到而这只耳朵,被听到,
而这只耳朵在放电的时刻敲了九下
丧钟,九阵哄笑
在麦的时刻,以及九声女音
在哭泣的时刻,以及九篇颂歌
在饥饿的时刻,以及九声霹雳
九声鞭响,减掉一声?群啊?
痛苦抓着我们,兄弟啊,
从背后,从侧面,
逼我们疯狂摄入电影,
将我们钉进留声机,
将我们拔开放到床里,垂直地掉进
我们的车票,我们的信;
苦难重且大,你可以祈祷……
因为痛苦的缘故
有一些人
被生出,一些人长大,一些人死去,
而另有一些人生出来但没有死,另有一些人
既不曾生也不曾死(这是最多的)。
并且因为苦难的
缘故,我从头到脚
充满哀伤

看到面包被钉死于十字架,萝卜
流着血,
洋葱哭泣,
谷类率皆成为面粉,
盐巴磨剩粉末,水逃开
酒成为戴荆冕的耶稣像,
雪如此苍白,而阳光如此被烧焦!
如何,人类的兄弟啊,
如何能不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再
我已经无法再能够忍受这么多的抽屉,
这么多的分钟,这么多的
蜥?v以及这么多的
倒错,这么多的距离,这么饥渴的饥渴!
健康大臣啊:要怎么办呢?
不幸地,人类之人,
兄弟啊,要办的东西太多了!

  白石上的黑石

我将在豪雨中的巴黎死去,
那一天早已经走进我的记忆。
我将在巴黎死去——而我并不恐惧——
在某个跟今天一样的秋天的星期四。
一定是星期四,因为今天(星期四)当我提笔
写这些诗的时候,我的手肘不安得
厉害,而从来从来,我不曾
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寂寞。
西撒?巴列霍他死了,每一个人都狠狠地
锤他,虽然他什么也没做。
他们用棍子重重地揍他,重重地
用绳索;他的证人有
星期四,手肘骨
寂寞,雨,还有路……
 
黑石叠在白石上
我会死在巴黎,在一个雨天,
在一个我已经记得的日子。
我会死在巴黎──而我不回避──
也许在秋天的一个星期四,就像今天是星期四。
那将是星期四,因为今天,星期四,记下
这些诗行,我把上臂的骨头
放错了,并且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发现道路已在我面前寂寞地展开。
赛萨尔·巴列霍死了。大家都来揍他,
虽然他没有得罪他们任何人;
他们用棍子狠狠揍他,还用绳子
狠狠抽他。这些都是目击者:
星期四,还有我臂上的骨头,
孤独,还有这雨,这些道路……


  强度与高度

我想要写,但出来的只有泡沫,
我想要说许多东西,而我却陷入僵局;
每一个声音的数字都是一笔数目,
每一座文字的金字塔都得有个核心。
我想要写,但是我只感觉到一只豹;
我想要用桂冠加冕,但它们却发着洋葱味。
每一个说出来的语字都与云雾对等,
每一个神或神子的出现都得经过预言。

既然这样,让我们去吧,去吃青草,
啜泣的肉,哀伤的果实
我们腌存着的忧郁的灵魂。
去吧,去吧!我已吃苦太多;
让我们去喝那已经斟酌过的,
让我们,啊乌鸦,去叫你的爱人怀孕。

  饥饿者的刑轮

我发着臭气,穿出自己的牙缝,
咆哮,推进,
挤落了我的裤子……
我的胃空出,我的小肠空出,
贫乏把我从自己的牙缝间拖出,
我的袖口被一支牙签钩住。
谁有一块石头
可以让我现在坐上去?
即使是那块绊倒刚生产过的女人的石头,
羔羊的母亲,缘由,根源,
有没有这么一块石头?
至少那另一块畏缩地
钻进我灵魂的石头!
至少
刺马钉,或者那坏掉的(谦卑的海洋),
或者甚至你不屑于用来丢人的一块,
把它给我吧!
要不然那块在一场羞辱中孤独且被戮刺的石头
把那块给我吧!
即使是扭曲、加冠了的一块,在那上头
正直良知的脚步只一度回响,
或者,如果没有其它的石头,就给我们那块以优美弧度??出,
即将自动落下,
以道地的内脏自居的,
把它给我吧!
难道没有人能够给我一块面包吗?
我将不再是一向的我了,
只求给我
一块石头坐下,
只求给我
(拜托你们!)一块面包坐下,
只求给我
用西班牙语
某样终于可以喝,可以吃,可以活,可以休息的东西,
然后我就会走开……
我发现到一个陌生的形体,我的衬衫
褴褛而邋遢
我什么也没有了,真可怕哪。

○ 以上选自《人类的诗》

  乞丐们

乞丐们为西班牙战斗
在巴黎行乞,在罗马,在布拉格
并因此,经由哀求、未开化的手,
鉴证了使徒们的脚,在伦敦,在纽约,在墨西哥。
他们参加了一份,向上帝苦苦
要求圣丹德尔,
一场迄今无人败过的竞赛。
他们把自己投献给古老的
苦难,他们怒吼,对个体哭出
群体的枪弹,
以呻吟攻击,
以单纯的行乞杀敌。
一个步兵的祈求——
他们的武器沿着金属向上祈求,
他的愤怒祈求,比凶恶的火药更能命中要害。
沉默的中队,他们以
致命的节奏发射他们的温驯
从门口,从他们自身,啊从他们自身。
潜在的战士,
将雷声的蹄铁钉上他们赤裸的脚跟,
邪恶的,数字的,
拖着他们惯用的名字,
面包屑在臀部,
一枝双管的来复枪:血以及血。
诗人向武装的苦难致敬!
注:圣丹德尔,西班牙北部之港城,附近曾发现史前期洞穴,上有壁画。

  给一位共和军英雄的小祈祷文

一本书长留在他死去的腰际,
一本书自他死去的身体萌芽。
他们带走了英雄,
而他有血有肉而不幸的嘴巴进入我们的呼吸;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流浪的月亮跟随我们;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在托雷铎战场,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一本书自他的身体萌芽。
紫色的颊骨的诗集,在说与
未说之间,
用伴随着他的心与道德讯息写成的
诗集。
书留下,其它什么也没有,因为坟墓里
一只昆虫也没有,
而沾血的空气留在他的袖边
逐渐虚化,没入永恒。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我感动地看到,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
一本书猛烈地自他的身体萌芽。


群众
索飒译

在战斗结束之际,
战士已经死去,一个人向他走来
并对他说:“别死吧,我多么爱你!”
但是那尸体,啊,魂魄渐离。
 
两个人走近他,也这样对他说:
“别离我们而去!勇敢些!复生吧!”
但是那尸体,啊,魂魄渐离。
 
二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五十万人向他拥来,
呼喊着:“这样深情的爱依然于死亡无奈吗?”
但是那尸体,啊,魂魄渐离。
 
一百万人簇拥着死去的战士,
异口同声地祈求:“请留步,兄弟!”
但是那尸体,啊,魂魄渐离。
 
这时,地球上所有的人
将他紧紧地围住;那尸体,既忧伤又感动,看见了他们;
他慢慢地直起身来,
拥抱了眼前的第一个人;迈开步向前走去……
 

  群体

战事完毕,
战斗者死去,一个人走向前
对他说:“不要死啊,我这么爱你!”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另外两个人走过去,他们也说:
“不要离开我们!勇敢活过来啊!”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二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五十万个人跑到他身旁,
大叫:“这么多的爱,而没有半点法子对付死!”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成百万的人围绕在他身边,
众口一词的请求:“留在这儿啊,兄弟!”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然后全世界的人
都围绕在他的身边,悲伤的尸体感动地看着他们:
他缓缓起身,
拥抱过第一个人;开始走动……

  西班牙,从我这儿把这个杯子拿去

世界的孩子们
如果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如果她从天上
垮了下来,让两张地上的岩床
像吊腕带一样抓住她的手臂;
孩子们,那些凹洼的庙宇是怎么样的年代啊!
在阳光中我传给你的讯息多么早啊!
在你胸中原始的吵声多么急速啊!
在练习本里你的数字2有多么古老啊!
世界的孩子们,妈妈西班牙
她辛苦地挺着肚子;
她是手持藤条的我们的老师,
是妈妈兼老师,
十字架兼木头,因为她给你高度,
晕眩,除法,加法,孩子们;
饶舌的父母们,是她在照顾一切啊!
如果她垮了——我是说如果——如果西班牙
从地上垮了下来
他们将如何停止长大,孩子们!
如何年岁将责罚它的月份!
如何牙齿将十颗十颗地串在一起,
双元音化做钢笔的笔划,流泪的勋章!
如何年幼的羔羊它的腿
将继续被巨大的墨水池所绑着!
如何你们将走下字母的阶梯
到达悲伤所生自的字母!
孩子们,
斗士的子孙,暂时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此刻西班牙正在
动物的王国里分发生命力,
小花、流星,还有人哪,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她深浸在
她伟大的强热里,不知道该
做些什么,而在她的手中
头颅在说话,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
头颅,有发辫的头颅!
头颅,充满活力的头颅!
压低你们的声音,我告诉你们:
静下你们的声音,音节的歌唱,事物的
哭泣以及金字塔微弱的耳语,啊甚至静下
被两颗石头压着的你们太阳穴的呻吟!
压低你们的呼吸,并且如果
她的手臂掉下来,
如果她的藤条咻咻地鞭打,如果夜已降临,
如果天空在两片地狱的边缘地区间找到它的位置,
如果那些门的声音喧哗起来,
如果我来迟了,
如果你看不到任何人,如果钝的铅笔
吓倒了你们,如果妈妈
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快出去,世界的孩子们,快出去找她啊……

○ 以上选自《西班牙,从我这儿把杯子拿去》

  上帝

我感到上帝老是
在我体内行走,带着黄昏和大海,
有了他我们才在一起。天变暗了,
有了他我们才有天黑,所有的孤儿……
但是我感到上帝,甚至觉得
他为我剔掉一些很好的颜色。
他既仁慈又悲伤,像那些关心病弱者的人;
他用情人般的温柔喁喁私语:
他的心肯定给了他巨大的痛楚。
啊我的上帝,我才刚刚来到你这儿,
今天我在这暮色中爱得那么多;今天
在一些乳房错误的天平中
我秤着,并为一个虚弱的世界哭泣。
而你,你为什么哭泣……你,爱着
这样一个硕大无朋的旋转的乳房……
我崇拜你,因为你爱得那么多;
因为你从来不笑;因为你的心
肯定从一开始就给了你巨大的痛楚。

  
 
  特里塞尔(Ⅲ)

大人们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盲人圣地亚哥在敲六点,
天色一片黑暗。
母亲说就快到了。
阿戈蒂塔,纳蒂娃,米格尔,
在那里要放轻脚步,
他们的记忆刚从那里经过,
折叠的痛苦打着鼾,
走向寂静的畜栏,
母亲还都躲在那里,
惊恐不堪。
我们最好留在这里。
母亲说就快到了。
我们已不会痛苦。我们看见
一只只小船,我的那只最是漂亮!
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架,
整个圣日都在玩着那些小船:
它们浮在水井里,
运载着明天的蛋糕。
我们无可奈何,乖乖地等着
总是早早离家的大人们
带着歉疚归来,
他们把孩子留在家里,
似乎我们
     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阿戈蒂塔,纳蒂娃,米格尔?
我在黑暗中摸索呼喊,寻觅,
你们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可能只有我被关在这里。

  我卸下了大海的重负

我卸下了大海的重负
当潮水向我涌来。
让我们永远扬帆出发,让我们品尝
那支难以置信的歌,那支
由欲望的下唇说出的歌。
噢美丽的贞洁,
无盐的微风拂过。
从远方,我呼吸精髓,
听见深邃的总谱,当碎浪
追逐它的暗礁。
而如果我们一头
栽进荒谬里,
我们将以一无所有的黄金覆盖自己,
孵出黑夜未出生的
翅膀,它是白天
那只孤单的翅膀的姐妹,
只有一只翅膀就不是真的翅膀。


  这么多冰雹

我记得这么多冰雹
堆积在少数的珍珠上
给予那些在其它风暴的鼻子下
被我扳正的东西。
我不想见到这场雨干枯。
起码在他们让我先掉下来之前
不想见到,或者让他们把我埋了
浸在水中
从世界的每一朵火焰中喷射而出
我不知道我身体的地平线会在哪里?
我害怕我身体的一侧会干枯掉。
我害怕在我经受旱季的考验之前
雨就停止了,这季节有着难以置信的声带,
那里为了创造和谐
我们就必须永远提高嗓音!并且绝不能降低!
唉,可事实上我们不是为了降低才提高的吗?
继续歌唱吧,雨,在这个仍然没有大海的岸上!
 

  
  
  用于朗诵和歌唱的诗

我知道有一个人
在她手里日夜寻找我,
并在每一个时刻在她的鞋中遇见我。
难道她不知道黑夜已经和靴刺一同
被明藏在厨房背后?
我知道有一个人以我的肢体做成,
她被我完成时我的要正好奔驰
在她那精确的小石头上。
难道她不知道曾努力讨她欢心的钱
再也没回到她的躯干?
我知道那一天,
但是太阳已从我这里逃脱;
我知道她在她床上表演的宇宙之戏
用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勇敢和温水,她的
明明的重现是一座宝藏。
这个生命是可能的吗,当她渺小得
连自己的脚也同样践踏在自己的身上?
一只猫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边界,
她身旁摆着一碗水。
我看到她在角落里,她的衣服──曾经
是一株爱窥探的棕榈──打开又关上……
除了想尽办法哭泣她又能干什么?
但她的确在不断地寻找我。啊,这是多么真实的虚构!


  异教女人

去继续死亡和歌唱。去用巴比伦人
那高尚斗士般的血为黑暗施洗礼。
去用夜莺的羽毛和痛苦的蓝墨水
给金色地毯的楔形文字签名。
生命?具有一切形状的女人啊。去望着她,受惊,
躲避她的面纱──虚假、不忠的泪滴;
去从伤口看她,并在一瞥间逮住她,
对着那红宝石滴下一片蜡。
巴比伦王国的酒渣,没有士兵的荷罗孚尼,
我已在基督的树上筑起我的窝巢;
救世主的葡萄不会把它的爱给予我的高脚杯;
泪滴,没有信仰的生命,扭曲她奉献的身体。
何等异教的庆典!甚至去爱她到死,
任由血管播种罪恶的鲜红珍珠;
然后回归尘土,成为一个倒霉的征服者,
刀尖上留着千万只血淋淋的眼睛。


  今晚我回到家门下马

今晚我回到家门下马,
明日黎明又要出发,
家门紧锁空无一人.
当年妈妈
在门前石凳上面
生下了我的哥哥,
我们在小路和墙边玩耍,
彼此骑在背上玩过骑马.
我纯是乡下长大的孩子,
脸色枯黄,
痛苦难道只表现在脸色上吗?
想起父亲每日起床
总是祷告上苍,
他以为我贪玩未归。
妹妹天真地啍着小曲
为准备过节操忙.
现在,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我在门前等啊等,
心中梗塞难忍。
我离家时的田
此时人去园空,
家里无人点起香烛
在神台边迎接亲人.
我不住地叫门……无人应声,
死寂沉沉,我们已经泣不成声,
胸腔迸裂,柔肠痛断,
家人都已命归九泉,
在地下长眠!
马儿也感伤地回首
在懵懂地点头,
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安慰我:
节哀!镇静!莫愁!
(上两首 陈光孚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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