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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苇:尴尬的地域性         
沈苇:尴尬的地域性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不详 点击数:2559 更新时间:2014/3/7 13:35:30

尴尬的地域性 

沈苇

  弗罗斯特说:“人的个性的一半是地域性。”这就是说,地域性对人的个性的形成和塑造是至关重要的。它几乎是一种源头般的力量。一个人一生下来,就被打上了地域的印记。有的人一辈子都带着这种“地方习气”的印记,而又有的人,一生的努力就是为了抹去这一耻辱的“该隐的印记”。一般来说,穷人和第三世界的人总是地域特征明显的人,而暴发户和强势集团则希望用“全球化”来取代自己身上尴尬的“地域性”。

  一个南方人和一个北方人,一个新疆的维吾尔人和一个云南的摩梭人,他们的个性往往有所不同。这是地域性的造就——每个人都是“地域的孩子”。同样是南方人,四川人的性格与江浙人就有区别,与江浙人的温和克制相比,他们身上多了一味辣椒,有时就变成了一只沸腾的火锅。鲁迅和丰子恺都是浙北人,但鲁迅勇猛尖锐,丰子恺温暖慈悲。这是同一地域性中的差异性。然而,当这种“勇猛尖锐”和“温暖慈悲”转化为独特的文学风格时,他们(它们)就超越了地域性。

  通常,我们认为地域性是一个空间概念。的确,不同的地域包含了不同的地理、习俗、人文、历史等等,呈现出不同的风貌与魅力。空间意义上的地域性是一个容器,盛满克利福德•吉尔兹所说的“地方性知识”,这种“地方性知识”也正是他一再强调的“深度描写”的对象。作为文化资源的地域性,只有一小部分是直观的、显现的,而大部分则是隐秘的、缄默的。就像自然的奥秘总是隐藏在风景背后一样。这种时候,诗人和考古队员的工作就变得同样重要了,前者借助想象力直取事物的核心,后者则以科学的方法获取实证的第一手资料。在这样的深度挖掘中,诗人和考古队员形成了新的联盟、新的亲缘关系。这是根与翅的依存关系。

  空间是地域性的一种慷慨的显现方式(如同风景对大自然的泄密),是“物”的影像手段,“物”的乌托邦,因而也可能是地域性的虚晃一枪。但空间无疑是我们进入地域性的第一道门槛,“物”的显现成为一个从混沌到清晰、从黑暗到敞亮的过程。一个人走在空寂无人的旷野上,他已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看到了地平线上微曦的晨光,看到了几棵树、黄泥小屋、咩咩叫的羊群,还有刚刚起床的挤牛奶的妇女……这种黎明的显现是“物”的开放,是异乡的故乡,是拯救与慰籍。

  在黎明,世界醒来——世界恰恰是我们苏醒的身体的一部分。这样,我们的身体就有了空间感,有了空间里的温度、气息和光亮。我们的身体也成了一个容器,与地域性的容器相比,它是渺小的,但毕竟可以去容纳了。虽然小,有时却可以装下大千世界。

  面对地域性以及地域性对人的影响,人对空间的感知首先是一个前提。它有某种决定性的意义。

  别尔嘉耶夫曾谈到空间对俄罗斯灵魂的统治。他说,一望无际的空间在俄罗斯命运中具有巨大的意义。一方面,俄罗斯灵魂被俄罗斯无边的冰雪压跨了,被淹没和溶解在这种一望无际里,使俄罗斯人的灵魂和创造难于定型;另一方面,俄罗斯无垠的空间也保护了俄罗斯人,给了他们母性般的安全感。他指出:“从进一步的观点来看,这些空间本身就是俄罗斯命运的内在的、精神的事实。这是俄罗斯灵魂的地理学。”

  当一个人置身于地域色彩很强——譬如像新疆——这样的地方时,这是他的有幸,也是他的尴尬。在铺天盖地的地域的赏赐中,人的个性被淹没了。他被抽空、缩小,变成了秋风中飘零的一片胡杨叶,变成了塔克拉玛干“恒河沙数”中的一粒,他的挣扎比不上一棵红柳在沙海中的沉浮,他的低吟比不上天山雪豹的一声长叹。地域性曾经是“启示录的风景”,对他有抚育、教导之恩,但此时,地域性更像一个迷人的陷阱。

  诗人徘徊在这个巨大的陷阱边,他无疑遇到了困惑和危险。由于对地域性的过分仰仗,他变成了地域主义的“寄生虫”,一个自大又自卑的“寄生虫”。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地域的“优势”就是他个人的“优势”。他曾经为这种“优势”而沾沾自喜。他贩卖地域资源,包括那些迷人的地域符号,成了彻头彻尾的地域性的二道贩子。他的诗越写越像地方土特产。他陷于这种兴奋和沮丧之中而不可自拔。有时在痛苦的沉思中抬起头来,问:一旦抽去这个强大的地域背景,只剩下一种空无,一个赤裸裸的灵魂,我在哪里栖身?诗人又能何为?

          沙漠像海:一个升起的屋顶
    塞人、蒙古人、突厥人、吐火罗人
    曾站在那里,眺望天空

    如今它是一个文明的大墓地
    在地底,枯骨与枯骨相互纠缠着
    当他们需要亲吻时
    必须吹去不存在的嘴唇上的沙子

    风沙一如从前,吞噬着城镇、村庄
    但天空依然蓝得深不可测
    我突然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

  “我突然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是因为我愿意倾听潜藏在地域性之下的普遍的人性,愿意自己对地域性的挖掘是向外的,又是向内的。“我已学会用冷眼旁观自然,/不再像那无思无虑的青年;/我常听到人性那无声而凄凉的召唤。”(威廉• 华滋华斯)可以设想,如果我有一把铁锨,在中国随便找一个地方,一直不停地挖,也许可以挖到加利福尼亚的海滨或者阿拉斯加的红灯区。一个中国人的人性与一个美国人的人性有太多的共同点,而一个美国人的孤寂可以在一个中国人的孤寂那里找到共鸣。昌耀先生的一首短诗同样写到了那种跨过地域、超越空间的人性共通的孤寂:“静极——谁的叹嘘?//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斯人》)在这种空寂中,地域性被取消了,只听见人性的叹嘘、无语。

  昌耀的这首诗通常被归入“西部文学”的范畴。但我对“西部文学”的提法一直持保留意见。它的提出,蒙上了太多社会学的急功近利色彩,而不是文学本体意义上的准确定位。在中国,既然有“西部文学”,为什么没有“东部文学”呢?也没听说过有“南部文学”或“北部文学”。常识告诉我们:文学不是由地域划分的,而是由时间来甄别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时代的“当代文学”都在经历无情的死亡,都在经受时间苛刻的淘洗。“西部文学”这一概念之所以存在,或许是评论界的某种偷懒行为,是为了谈论的方便。从我们自身来说,因为刻意强调了地域性,反而将自己边缘化了。使一个个具体的人“去中心化”了,失去了此在的立足点,在可疑的潮流涌动中风雨飘摇。

  地域性首先是一个空间概念,然而不仅仅是。在我看来,空间中不同的地域性往往有着惊人的一致性,或者说不同的地域往往是同一事物的多个侧面。我们注意到,从来没有人从时间的角度去考察过地域性。似乎地域性只是时间之外的某种东西,是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另类空间。那么我们不禁要问:难道诗经时代不是一种地域?盛唐时期不正是一种地域?而且你也不能武断地说,诗经时代和盛唐时期已经消失了,与此时此刻没有了任何关联。这样一问,地域性的问题就变得复杂了,同时也变得有趣了。

  我去过楼兰。那是一个梦境中的遗址,遥远得如同在另一个星球,更多属于想象力的范畴。在楼兰的在沙尘暴中,我坠入了正午的黑暗。一切都是影影绰绰、如梦似幻。著名的三间房,高耸的佛塔,横七竖八的梁木,倒地的枯死胡杨,随处可见的碎陶片……仿佛我们来到了另一个时空。曾经的经验、阅历和生活是那么脆弱、虚幻,只消楼兰的一阵狂风就能将它们吹跑。当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千年前的遗址,内心的不真实感就像置身于幻觉中的幻觉。沙暴肆虐,狂风劲吹,楼兰遗址置身于风与沙的旋涡中。一个巨大的呜咽,亡灵们的呜咽,死去的胡杨的呜咽,徘徊在楼兰废墟,经久不散。

  我是在楼兰的沙尘暴中认识到某种地域性的启发的。楼兰作为一个遗址,它是过去与现在、虚幻与真实、消失与呈现的同在。简而言之,它的地域性是时间与空间的混容。正因为这种混容,使“楼兰”一词具有了比地域性更重的分量、更深的内涵,并带着这种丰盛与饱满去更加轻盈地飞翔。

  在世界文学中,我们还很难找到上述意义上的非地域性作家、诗人。即使像卡夫卡、普鲁斯特这样内倾型的作家,地域性已转化为个人的独特性,转化为“灵魂地理学”意义上的“城堡”和“似水流年”。当然,还有更多地域色彩鲜明的作家、诗人,他们借助地域性的表达而抵达普遍的人性。福克纳“邮票大的地方”是一种地域,而惠特曼歌唱的新大陆也是一种地域。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地域性取自拉丁美洲魔幻的现实,而福恩斯特的地域性来自家乡干旱平原上一滴又肥又大的雨水。艾利蒂斯的地域性是向上的,是爱琴海上空“光明的对称”,而赛弗里斯的地域性是向下的,是对希腊文化充满想象力的深度挖掘。童话的地域性是有翅膀的,总在飞翔,行吟诗人和流浪汉小说则体现了一种漂泊的地域性。我们还有更近的例子: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和卡德勒•胡赛尼的《追风筝的人》为我们打开了伊斯兰世界的地域性,伊斯坦布尔和喀布尔的地域性,一张阿富汗地毯或一幅波斯细密画中透露的地域性。

  “人的个性的一半是地域性。”弗罗斯特强调了地域性,但他的潜台词是:人的个性要大于地域性。问题又回到了一个个具体的人,回到了他们的智慧与才情、想象力与独创性。当有人自信地说“我表达了地域”的时候,我更愿谨慎地说“地域通过我或许已得到了恰当的表达”。我还想说,诗人不是地域主义的寄生虫,他的独创性可以超越地域性。在普遍的人性的深处,在时空的混容与同在中,地域性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伴随它的还有一连串的问题:自性与他性、理性与感性、特殊性性与普遍性,等等。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综合的问题,需要我们用综合的方法和手段去解决。

  东方和西方曾经代表了不同的地域性。但时至今日,东方的传统和西方的传统已是一种综合的传统。当传统在创造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创造传统。正如父母生下了儿女,而儿女同样可以重塑他们的父母。问题又回到了每个人手中,回到了每天的“日课”与“创始”。

  诗人是“地域的孩子”,也是“地域的作品”。他如同混沌的蚕蛹,陷入椭圆形茧子中宿命与轮回的长夜,当终有一天从地域性的禁锢中破壳而出时,他就是自由的飞蛾、

  地域性是我们的起点、囚笼和方舟。在我们头顶之上,天命与自由的风帆正徐徐降落。因此,面对一位被现实困扰、被幻觉折磨的诗人,我不禁要问:难道你不就是一片正在起航的地域?
 
                                   2006-12-19  乌鲁木齐北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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