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志
一先令传记会给你全部的事实: 他父亲怎样揍他,他怎样出走, 少年作什么奋斗,是什么事迹 使得他在一代人物里最出风头:
他怎样打仗,钓鱼,打猎,熬通宵, 头晕着攀新峰;命名了新海一个: 最晚的研究家有的甚至于写到 爱情害得他哭鼻子,就象你和我。
他名满天下,却朝思暮想着一个人, 惊讶的评论家说那位就住在家中, 就在屋子里灵巧的做一点细活, 不干别的;能打打唿哨;会静坐, 会在园子里东摸摸西掏掏,回几封 他大堆出色的长信,一封也不保存。
无名的公民 (献给JS/07 M 378该大理石纪念碑为本州所立)
范倍/译
他被统计局发现是 一个官方从未指摘过的人, 而且所有有关他品行的报告都表明: 用一个老式词儿的现代含义来说,他是个圣徒, 因为他所作所为都为一个更大的社会服务。 除了战时,直到退休 他都在一家工厂干活,从未遭到辞退, 而且他的雇主——福济汽车公司始终满意。 他并不拒绝加入工会,观点也不怪奇, 因为他的工会认为他会按期缴费, (关于他所属工会我们的报告显示是可信的) 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工作者发现 他很受同事欢迎,也喜欢喝上几杯。 新闻界深信他每天买份报纸 并且对那上面的广告反映正常。 他名下的保险单也证明他已买足了保险, 他的健康证上写着住过一次院,离开时已康复。 生产者研究所和高级生活部都宣称 他完全了解分期付款购物的好处 并拥有一个现代人必需的一切: 留声机,收音机,小汽车,电冰箱。 我们的舆论研究者甚感满意, 他能审时度势提出恰当的看法: 和平时拥护和平,战时就去打仗。 他结了婚,为全国人口添了五个孩子, 我们的优生学家说这对他那一代父母正好合适。 我们的教师报告也说他从不干预子女教育。 他自由吗?他幸福吗?这个问题太可笑: 如果真有什么错了,我们当然知道。
一位暴君的墓志铭
范倍/译
他追求一种尽善尽美, 他创造的诗歌简单易懂; 他对人类的愚蠢了如指掌, 而且醉心于自己的舰艇和军队; 他笑时,可敬的臣子也爆出大笑, 他哭时,小孩们则死在街头。
布鲁塞尔的冬天
王佐良/译
寒冷的街道缠结如一团旧绳 喷泉也在霜下噤不作声 走来走去,看不请这城市的面容 它缺少自称"我乃实物"的品性
只有无家可归和真正卑微的人们 才像确切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他们的凄惨集中了一切命运 冬天紧抱着他们,像歌剧院的石柱
阔人们的公寓耸立在高地 几处窗子亮着灯光,犹如孤立的田庄 一句话像一辆卡车,满载着意义
一个眼光包含着人的历史 只要五十法郎,陌生人就有权利 让这无情义的城市送上温暖的胸膛
美术馆
关于苦难他们总是很清楚的, 这些古典画家:他们多么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甚至痛苦会产生, 当别人在吃,在开窗,或正作着无聊的散步的时候 ; 甚至当老年人热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异的降生时,总会有些孩子 并不特别想要他出现,而却在 树林边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们从不忘记: 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 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 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而迫害者的马 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鲁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的航行。
散步
阿九/译
我选择一条路,到处走动, 当我有个谣言要去散布, 有几件工具要还,或者几本书要借给 有个另一条路上的人。
然后我折返回来,尽管 我撞见自己的足迹, 那条路却依然是新的。 我所想要做的,现在已经做好, 但我避开了它,当我 为了散步而像散步者一样行走的时候; 其中所包括的重复 惹出了一个无法自己解开的疑窦。
到底是哪一个天使或魔鬼令我 恰好在那一刻停下脚步? 假如我继续向前走一公里 又会发生什么? 不,当心中的一个躁动 或者积雨云约我出去散步, 我所选择的路线总是曲折迂回 并止于出发的起点。
停止钟表,切断电话
切断电话,停止所有的钟表, 防止恶狗对一块多汁的骨头吠叫, 让钢琴沉默,在压抑的鼓声中 亮出棺材,清哀悼者进来。
让飞机在头顶环绕着哀悼飞行 在天空涂抹下他死亡的消息, 把绸带系上公共场所的鸽子的白颈, 让交通警察戴上黑色的棉手套。
他是我的北方和南方,我的东方和西方, 我工作的一周和我休息的礼拜天, 我的中午,我的子夜,我的话语,我的歌; 我以为爱会持续到永远:我错了。
现在不需要星星了:释放它们中的每一个; 把月亮包起来,把太阳拆除掉; 倾斜尽海洋,砍伐光树木。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有用了。
歌拟奥登(一首关于民工的诗) 据说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 有的住花园别墅,有的住胡同平屋,有的住在海里头; 可是我们没有一席之地,弟兄们,我们没有一席之地。 据说这里是我们的历史和梦想,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像亲戚来串门,却也引起它的懊恼; 它让我们呆在原地不动,弟兄们,它让我们原地不动。 我们的原地,荒凉的地方只有不长五谷的山沟, 我们要靠它吃饭人们却痛心疾首; 他们不让我们砍树,弟兄们,他们不让我们砍树。 …… 我们逃离饥饿,寻找幸福,交通部门要走我们的所有, 让我们挤在一起窒息,疯狂,死去,认清自己 不如他们眼里的一条狗,弟兄们,我们不如一条狗。 我们没有身份,派出所的人抓住我们说活该, “如果不交钱你就没有三证,对我们来说你就不存在。“ 可是我们存在,我们还活着,兄弟们,我们还存在。 那从我们中间飞升上去的悄悄地说我们是一种文化, 我们游荡去来,像蝗虫,从三国水浒吃到现在; 他们说我们是害虫,弟兄们,他们说我们是祸害。 去到一个科研院所,他们论证说 目前还没有我们的现代化计划,等下辈子再来找它; 但这辈子我们怎么化,弟兄们,这辈子我们怎么变化? 我们交纳了增容费,暂且安身。报纸表达得暖昧, 老太太的小脚跑来可真是敏捷,逢年过节地喊着防贼; 她指的是你和我呀,弟兄们,她指的是你和我。 有人说我们太笨,素质太低,为什么禁止我们进入 很多行业?他们明明知道中关村里的电脑是我们攒的。 有人说我们到城里来只是出丑,同样是修路,扫地, 法律法规却让我们交出自由, 我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城里人身边; 他们却皱着眉头,弟兄们,他们指我们太臭。 听说学者们的忧愁就像富人的富有,就像我们的匮乏, 他们反抗现代性的异化,听说他们比我们活得光荣伟大; 他们在绝望里令人感动,弟兄们,我们在绝望里无所适从。 我想我听到了这个城市上空有一个声音, 那是陌生却异常的权威,说:“他们必须牺牲。“ 噢,我们在他的掌握之中,弟兄们,我们在他的掌握之中。 看到一只狮子狗裹着短袄,别着胸针; 看到门儿打开,让一只猫走进门;看到人们都在出国; 看到学生们扔砖头,看到“我的朋友比尔“在北大演说; 看到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 看到一条鱼在饭店前的水池里自在地游, 我们是新奇带一点儿糊涂,弟兄们,是新奇带一点儿糊涂。 我们流浪,从80年代到又一个世纪, 我看见这个城市日新月异,万家灯火; 没有一盏属于我,弟兄们,没有一盏是我们的。 武装警察越来越多,防暴队伍有特殊的任务, 从东单到西单,他们要保卫权威和一种幸福,走去又走回; 他们在寻找你和我,弟兄们,他们在寻找你和我。
战时·第18首
他被使用在远离文化中心的地方, 又被他的将军和他的虱子所遗弃, 于是在一件棉袄里他闭上眼睛 而离开人世。人家不会把他提起。
当这场战役被整理成书的时候, 没有重要的知识会在他的头壳里丧失。 他的玩笑是陈腐的,他沉闷如战时, 他的名字和模样都将永远消逝。
他不知善,不择善,却教育了我们, 并且像逗点一样加添上意义; 他在中国变为尘土,以便在他日 我们的女儿得以热爱这人间, 不再为狗所凌辱;也为了使有山、 有水、有房屋的地方,也能有人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