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
(三联诗[1])
Deus conservat omnia[2]
(喷泉屋徽标上的题铭)
代前言
其他人皆已不在,那些人又在更远的……
——普希金
她第一次来喷泉屋拜访我是在 1940年12月27日深夜,还在秋天,她就给我送来过一个小片断(《你从虚无的地方来到俄罗斯》)作为信使。
我不曾呼唤过她。我甚至不曾等待过她,在我最后的列宁格勒之冬的那个寒冷而阴郁的日子。
在她莅临之前,发生过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敢称它们为事件。
那一晚,我写下了第一部(《一九一三》)中的两小节和《献辞》。一月初,出乎我自己意料,我写出了《硬币的背面》,而在塔什干(分两次)写出了作为第三部的《尾声》,还对前两部进行了重要的增补。
我以这首诗来纪念它的第一批听众——牺牲于在列宁格勒被围困期间的朋友们和同胞们。
每当我朗诵这首诗时,我会听到他们的声音,会回忆起他们,对我来说,这个秘密的合唱团已成了这部作品的一个佐证。
1943年4月8日 塔什干
我经常听到一些关于《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的曲解的、荒谬的解读。甚至还有人建议我把这首诗弄得更明白一些。
我拒绝这么做。
这首诗并不包含第三种、第七种和第二十九种含义。
我既不会修改它,也不会作任何解释。
“写作——就是写作。”
1944年11月 列宁格勒
献辞
1940年12月27日
致Bc.K[3]
……
因为我的纸张已经不够,
我就在你的草稿本上书写。
陌生的单词隐约渗露,
就像那时掌心的一片雪花,
轻信地、无辜地融化。
而安吉诺依的黑眉毛
突然扬起——就升起绿色的烟,
故乡的微风徐徐飘拂……
莫非不是海洋?
不,这仅仅是坟墓上的
针叶丛,在漂浮的海沫上
越来越近,越近……
Marche funebre[4]……
肖邦……
夜
喷泉屋
第二献辞
致O.C.
是你吗,波塔尼采·普绪刻[5]?
展开如一把黑白色的扇子,
在我头顶俯下身来,
你想要悄悄地告诉我:
你已经渡过了忘川,
呼吸着另一个春天。
不要再对我口授,我自己在听:
温暖的大雨抵住了屋顶,
我听见常春藤里的絮语。
有个小东西计划着生活,
泛绿,蓬松,明天努力地
披上新风衣闪烁光彩。
我入睡——
它独自在我头顶上空,——
人们所谓的春天,
我却称之为孤独。
我入睡——
梦见了我们的青春,
他品尝过的那一只苦杯,
我醒来后就交给你,
如果你愿意,就将它留作纪念,
仿佛黏土里纯洁的火焰
或者坟头绽放的雪花莲。
1945年5月25日
喷泉屋
第三即最后的献辞
(LE JOUR DES ROIS[6])
有一次,在洗礼节的晚会……
——茹科夫斯基
我不再为惊恐而让心跳停止,
最好是呼喊巴赫的恰空舞曲。
然后跟随这曲子出现一个人……
他不会成为我亲爱的丈夫,
但我和他都将赢得
二十世纪为之羞愧的事物。
我纯属偶然接受了他,
为他被赋予的秘密,
他命中注定的最大痛苦。
在一个雾蒙蒙的深夜,
他到喷泉宫来找我,
错失了新年的美酒。
他将记得洗礼节的晚会,
窗口的槭树,婚礼的蜡烛
和叙事诗致命的飞行……
但他带来的不是初绽的丁香枝,
不是戒指,不是祈祷的甜蜜,
而是带给我牺牲。
1956年1月5日
序曲
我来自一九四0年,
仿佛从塔楼上俯瞰一切。
仿佛是再度告别
那些早已告别了的事物,
仿佛再度接受了洗礼,
走进黑黢黢的穹顶。
1941年8月25日
受困的列宁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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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意为三折画,此处意为“围绕同一主题的三首诗”。
[2] 拉丁文:上帝护佑一切。
[3] 弗·克尼雅泽夫(1891-1913),俄罗斯诗人。
[4] 法语:哀乐。
[5] 尤里·别利亚耶夫的剧本《波塔尼采·普绪刻》中的女主人公。该角色由戈列芭·苏杰伊金娜扮演。
[6] 法语:洗礼节前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