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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选 韦白/译
作者:费尔南多…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5530  更新时间:2012/8/13 22:02:54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费尔南多·佩索阿诗选

◇韦白译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出生后 
他们把我锁在我里面 
可我跑了。 
我的灵魂寻找我, 
穿过山岗与山谷, 
我希望我的灵魂 
永远找不到我。 

■我知道,我孤独 

我知道,我孤独 
它伤得多深呵,这颗心 
没有信念,没有律法 
没有悦耳的音调,也没有思想。 

只有我,只有我 
而我对此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感觉像天空—— 
被看见,它里面又无物可看。 

■从火车上看见的阿连特茹 

空无伴着空无围绕着它 
和几棵树,中间没有 
一棵闪着非常清晰的绿, 
那里没有河流或花朵前来拜访。 
如果有地狱,我已经找到了它, 
因为如果不在那里,那魔鬼在哪里呢? 

■如果,我死后 

如果,我死后,他们想要写我的传记, 
没有更简单的了。 
我只有两个日子——生的日子,死的日子。 
在一件事和其他所有事之间,日子是我的。 

我很容易描述。 
我像疯狂一样活着。 
我没有任何感伤地爱着事物。 
我从未有过不能满足的愿望,因为 
我从未变得盲目。 
甚至听觉对于我从未超出过一件 
视觉的陪衬物。 
我懂得事物是真实的以及彼此间 
所有的不同。 
我用眼睛去理解它,从未用思考。 
用思考去理解它将会发现它们全都相等。 

某一天我感到像一个孩子一样困乏了。 
我闭上我的眼睛并且睡着了。 
顺便说一句,我只是大自然的诗人。 

■上帝啊,我不恨你 

上帝啊,我不恨你,也不寻找你。我信仰你 
犹如信仰其他的众神,你的长者。 
我对你的估计既不多也不少 
与他们相比,仅仅是更新。 

是的,我确实恨,并冷峻地憎恶那些人 
他们在其他的众神、你的同辈之上寻找你。 
我在你所在之处寻找你,与他们相比 
不是太高,也不是太低,仅仅是你自己。 

垂落的神呵,或许需要因为 
没有谁像你:万神殿里多出的任何一个,也不会 
多出什么,也不会更纯:因为那整体 
即包括众神,唯有你例外。 

当心点,孤高的基督信徒:生活 
是多重的,所有的日子彼此不同, 
只有作为多重的,我们才会 
与真实和孤独同在。 

■圣诞 

上帝出生。其他的死去。本体 
既没有到来,也没有离去:一个错误的转换。 
此刻我们有了另一种永恒, 
并总是走过去的那一个更好。 

盲目、科学正在这无用的地球上运行。 
疯狂、忠诚正复活信徒之梦。 
一个新的上帝是一个词——或是那纯粹的声音。 
不要寻找,不要相信:一切只是玄妙莫测。 

■我倦了 

我倦了,那是明摆的。 
因为,在某个舞台上,人们不得不倦。 
我不知道,我倦于什么: 
因为疲倦盘桓着,还是那同一个 
它一点也不会让我知道。 
当它刺痛时,伤口被击伤 
而不是在产生它动机的机能上。 
是的,我倦了, 
曾经如此轻柔地笑对 
疲倦,仅仅是为了这一点—— 
在体内有一个睡眠的渴望, 
在灵魂里有一个不愿思考的心愿 
并,涵盖一切,一个在回首的谅解里 
发光的透明…… 
和此刻那个不存希望的奢侈? 
我是睿智的:那就是一切。 
我已经看到了许多并理解了许多 
我看见过的东西。 
即使在带给我们的疲倦里也有着某些愉悦, 
到最后头脑仍将会为某事而操劳。 

■自我心理学 

诗人擅长捏造。 
他的捏造如此逼真 
以至他会捏造 
他确实感受到了的疼痛。 

那些读到他作品的人 
在纸上感受到的疼痛, 
并非是他感受到的双重疼痛, 
而仅是他们从来没有感受到的那种疼痛。 

于是在它的环形轨道上 
像艺术环绕着思考, 
这具模型列车奔驰着 
我们呼之为心。 

■当我拥有幸福的念头 

当我拥有幸福的念头, 
一些突然幸福的念头和词语, 
置身其间,它们会自然地摇摆着逸去…… 

在写下之后,我阅读…… 
是什么让我写下那个东西的呢? 
我在哪里找到过那个东西吗? 
那个东西是从哪里朝我走来的呢?它比我更好吗…… 
在这个世界上,充其量,我们只有笔和墨水 
用它们某人就可以合适地写下我们 
在这里略微记下的东西吗?…… 

■我研究我自己但我不能感知 

我研究我自己但我不能感知。 
我是如此入迷地感到 
如果我对我接受到的感觉 
感到心烦意乱,我就会迷失我自己。 

我喝着这酒,我呼吸着这空气, 
属于我存在的真正的方式: 
我从来没有找到如何去阻止 
这些我接受到的不幸的感觉。 

我不曾确定 
我是否真正感觉到了我感受过的东西。 
对我而言我是我似乎是的什么吗——那同一个我吗? 

这个我是我感受到的那个真的我吗? 
即使带着我是一丁点的无神论者的感觉, 
我甚至也不会知道那是否是我感觉到的我。 

■我在我体内像一阵薄雾 

我在我体内像一阵薄雾 
封存着,它是虚无 
一种根本的朝向虚无的乡愁, 
朝向万事万物的茫然的渴望。 

我被它缠住 
犹如被一阵雾挟裹,而我明白 
那最后的星光闪烁 
在我烟灰缸的烟头之上。 

我抽着我的生命之烟。我看见或读到的 
一切是多么的靠不住呵!这整个 
世界是一本巨大的张开的书 
在一颗未知的舌头上朝我微笑。 

■英文歌 

我随着太阳和星星破裂。我让世界远去。 
我背着我知道的事物的背包走得又远又深。 
我旅行,购买无用之物,寻找模糊的东西, 
而我的心脏仍然是同一个:一个天空和一块沙漠。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我需要什么,我发现了什么。 
我没有灵魂留下来,让光去唤醒或者让黑暗去窒息。 
除了恶心,除了幻想,除了渴望,我什么也没有。 
我是远远地移开了的事物,我继续前行 
只因为我感觉到了我的惬意和深深的真实, 
像一口唾沫,击打在世界车轮的某一个轮子上。 
1928年11月1日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仅仅度过了它。无论你过着什么样的 
没有喜悦的生活,你都没有生活。 
你无须去爱,或者去饮酒或者微笑。 
阳光倒映在水坑里 
就足够了,如果它令你愉悦。 
幸福的人,把他们的欢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永远也不会剥夺 
属于每一天的、天然的财富。 
1933年3月14日 

■轻轻地诉说,因为这是生活 

轻轻地诉说,因为这是生活, 
这是生活和我对生活的意识, 
因为夜晚继续前行,我累了,我睡不着, 
而如果我走到窗前 
我看到,在那野兽的眼皮下, 
有无数星星的巢穴…… 
我消磨了白昼,希望能在夜晚安睡。 
此刻正是夜晚,差不多是下一天了。 
我昏昏欲睡。我睡不着。 
我感到,在这种疲倦中,我是整个的人类。 
正是这种疲倦,几乎把我的骨头融化成了肉…… 
我们全都分享着这同样的命运…… 
带着被缚的翅膀飞行,我们蹒跚着 
穿过世界,一张横贯深渊的蜘蛛网。 

■你的目光变得悲哀 

你的目光变得悲哀。你没有 
听见我说了些什么。 
它们在打瞌睡,做梦,渐渐暗淡。 
没有在听。我却讲个不停。 

我讲着我讲过的事情,出于冷漠的 
悲哀,以前常常如此…… 
我想你从来就没有留意我说过什么, 
所以你总是走神。 

突然,一个心不在焉的 
瞥视,你看着我,依旧 
无限遥远, 
你露出一个微笑。 

我继续说着。你 
继续听着——你听着 
你自己的想法, 
而微笑几乎看不见了, 

直到下午游荡的 
时间消磨殆尽, 
你那无用的微笑 
也悄悄而自动地忘却了。 

■虚无 

哎,那轻柔的、轻柔的演奏, 
像某人想要哭, 
一首歌,从技巧 
和月光里摇荡着飘出…… 
虚无让我们回想起生活。 

谦恭的前奏 
或者一个淡出的微笑…… 
一个远处的寒冷的花园…… 
而在发现它的灵魂里, 
只是它荒谬的回音空洞地飞行。 
1922年11月8日 

■此刻我不知道我是谁 

此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做着梦。 
我睡着了,沉浸于自我的感觉中。在这个 
平静的时辰,我的思绪忘记了它的思索, 
我的灵魂没有魂魄。 

如果我存在,在梦中知道这一点就是错误的。 
如果我醒来,我感觉我是错误的。我仅仅属于不知道。 
没有任何我想要、想拥有、或想回忆的东西。 
我没有在场的生命和律法。 

在幻想之间的一个觉醒的刹那, 
我被幻影团团围住。 
依旧睡着,对其他人的心已经淡忘, 
呵,我的心不属于任何人! 
1923年1月6日 

■曾经形成的关于自然的所有观点 

曾经形成的关于自然的所有观点 
永远也不会让一朵花绽放或者让一片草生长。 
所有属于事物的知识 
永远也不会是我能够抓住的、像一个物体一样的东西。 
如果科学渴望自己是真实的, 
那又有什么比没有科学的事物的科学更加真实的科学呢? 
我闭上我的眼睛,我正躺在坚硬的地球上的事实 
是如此真实,以致就连我背部的骨头都能感受到它。 
在我长着肩胛的地方,我无须要述说理由。 
1918年5月29日 

■我听见风在夜晚呼啸 

我听见风在夜晚呼啸。 
我感到,在高高的天空里, 
我不知道谁的鞭子击打着我不知道的东西。 
一切都听见了;一切都看不见。 

哎,一切都是象征的和类似的。 
呼啸的风和这冷冷的夜 
是不同于夜和风的其他的东西—— 
它们是存在和思想的阴影。 

万物通过故事把它们不想诉说的东西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我通过思考毁坏了什么样的戏剧—— 
一场夜和风正在演述的戏剧。 
我听见了它。思考着它,我徒然地听着。 

一切都轻轻地发出同样的嗡嗡声。 
风停止了呼啸,夜晚继续向前, 
白昼开始了,而我匿名地存在着。 
可发生了的事情比这还要多得多。 
1923年9月24日 

■当我死了而你 

当我死了而你,草地, 
变成了对于我陌生的东西, 
将有更好的草地 
适合于我将所是的更好的自我。 

而花朵是美丽的 
在我此时俯视的旷野上 
将有许多色彩斑斓的星星 
在那辽阔的旷野上。 

或许我的心,了解 
另一种自然,比愚弄 
我们的视觉相信 
它是真的还更自然, 

愿望,像一只最后落在 
一根枝桠上的鸟,回望 
并回忆这存在的飞行 
犹如什么也没有。 

■你说我是多于一块石头或者一株植物的东西 

你说我是多于一块石头 
或者一株植物的东西。 
你说;“你感觉,你思考,而你知道 
你在感觉和思考。 
石头能写诗吗? 
植物有关于世界的想法吗?” 

是的,有一点点不同, 
可它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不同, 
因为拥有意识不会迫使我拥有关于事物的理论; 
它只迫使我拥有意识。 

我是否是多于一块石头或者一株植物的东西呢?我不知道。 
我是不同的。我不知道我什么更多一些或者什么更少一些。 

拥有意识比拥有色彩更多吗? 
它或许是,或许不是。 
我只知道它是不同的。 
没有人能够证明它比仅仅是不同还要多。 

我知道石头是真实的而植物是存在的。 
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它们存在。 
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的感觉向我显示了它。 
我知道我也是真实的。 
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的感觉向我显示了它, 
尽管与它们向我显示石头和植物相比没有那么明显。 
那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是的,我写诗,而石头不写诗。 
是的,我拥有关于世界的想法,而植物没有。 
可石头不是诗人,它们是石头; 
植物仅仅是植物,不是思想者。 
我能够说这就让我优于它们 
或者我能够说这就让我低于它们吗。 
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出。我说了石头,“它是一块石头。” 
我说了植物,“它是一株植物。” 
我说了我自己,“它是我。” 
而我不再说。又有什么东西多于去说呢? 
1922年6月5日 

■行人 

我有一把演奏的钢琴,和音乐后面的 
笑声。我停在 
我的梦里去观看:它飘自 
那座高楼的第三层。 

在这些年轻的声音里,欢乐何其多呵! 
那是假的吗?我怎么知道呢? 
他们的欢愉让我随嫉妒一起发抖! 
那是陈腐的吗?我却一个也没有。 

他们在那栋高楼的三层楼上 
或许是幸福的。我 
路过,梦见那个家庭,犹如 
梦见另一个国家。 
1915年6月24日 

■我晕眩 

我晕眩。 
晕眩于太多的睡眠或太多的思考 
或太多的睡眠和思考。 
我知道的一切就是我晕眩, 
而我不能肯定我是否应该从椅子上站起来 
或者我将怎样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晕眩——还是让我们离开它吧。 

我从生活里 
理解了什么样的生活呢? 
一样也没有。 
它全都发生在裂缝里, 
它全都很接近, 
全都有着异常而荒谬的功能, 
全都有着根本的虚无…… 
那就是我晕眩的原因。 

现在 
我醒来的每一个早晨 
我都晕眩…… 
是的,文字上的晕眩…… 
不能确定我自己的名字, 
不能确定我在哪里, 
不能确定我一直是什么, 
不能确定一切。 

可如果原本如此,原本如此。 
那么我只有仍然坐在椅子里。 
我晕眩。 
对了,我晕眩。 
我仍然坐着 
并晕眩。 
是的,晕眩。 
晕眩…… 
晕眩…… 
1935年9月12日 

■退位 

呵永恒的夜,把我唤做你的儿子吧 
把我揽进你的手臂吧。我是一位 
君王,自愿地 
放弃了梦想和厌倦的王位。 

我的剑,它牵引着我虚弱的臂膀下坠, 
我向强大而坚定的双手投降, 
我把碎裂了的权杖 
和王冠丢弃在前厅。 

我那向着无用押韵的踢马刺 
和毫无用处的盔甲 
我把它们留在冰冷的石阶上。 

我抛弃了王权、肉体和灵魂, 
如此平静、如此苍老地返回夜晚 
像那日落时分的风景。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灵魂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灵魂。 
我时时刻刻发生着变化。 
我总是感到像一个陌生人。 
我从来没有看见或发现过我自己。 
从如此多的存在里,我拥有最佳的灵魂。 
一个有灵魂的男人不会有任何的平静。 
一个观看着的男人正好是他看见的东西。 
一个有感知的男人不是他所是的那个人。 

专心于我是什么和我看见的东西 
我变成了它们,不再是我。 
我的每一个梦幻和每一个欲望 
属于任何一个占有它的人,而不属于我。 
我是我自己的风景, 
我观望着自己旅行—— 
各式各样的、流动的和孤独的。 
我所在的那儿,我不能感觉我自己。 

那就是为什么我阅读,作为一个陌生人, 
我的生命仿佛是书页。 
不知道什么将来临 
又忘记了什么已经过去, 
我在我阅读的空白处 
记下我想到、我感知的东西。 
再次阅读时,我奇怪:“那是我吗?” 
上帝知道,因为他曾写下它。 

■我不知道星星是否统治着世界 

我不知道星星是否统治着世界 
我不知道占卜牌或者游戏牌 
是否能泄露点什么。 
我不知道骰子的旋转 
是否能导出任何的结论。 
而我也不知道 
像大多数人那样地 
活着,是否会得偿所愿。 

是的,我不知道 
我是否应该相信这枚天天升起的太阳 
没有人能向我保证它存在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那是否会更好些(因为更好或者更加方便), 
去相信一些其他的太阳, 
甚至在黑夜里也能照耀的太阳, 
一些深刻而又炽热的、 
正超越我的理解的东西。 

此刻… 
(让我们慢下来) 
因为此刻 
我拥有绝对的安全,紧紧地抓住楼梯的扶手, 
我用我的手护住它—— 
这道扶手不属于我 
而当我往上爬时我倚着它… 
是的…我爬上来… 
我追溯到了这一点: 
我不知道星星是否统治着世界。 

■我得了重感冒 

我得了重感冒, 
谁都知道重感冒会如何 
改变宇宙的整个系统, 
让我们对抗生命, 
甚至会让形而上学打喷嚏。 
我整整一天都荒废了,不停地擤鼻涕。 
我的头隐隐作痛。 
一个次要诗人糟糕的处境! 
今天,我的确是一个次要诗人。 
以往的我只是一个愿望;已经泯灭。 

永别了,仙女中的皇后! 
你的翅膀是由阳光制成的,而我正在这里漫步。 
除非我走过去并躺在床上,否则我就不会康复。 
只要我还没有躺倒在宇宙中,我就总不得心安。 

原谅我吧……多可怕的感冒呵!……它隶属于肉体! 
我需要真理和阿斯匹林。 
1931-03-14 

■既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 

既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在这个混乱的、 
持续着的、或者正在持续的毫无用处的世界上, 
甚至我们会很快失去那些 
对我们有用的东西,连同我们自己的生命, 
让我们选择这瞬间的愉悦 
而不是去荒谬地担心着未来, 
一个人唯一能肯定的事情是我们此刻 
为了世界的繁荣而遭受到的苦痛。 
明天并不存在。这个瞬间 
仅仅属于我,而我是唯一的 
存在于此刻的人,它或许就是 
我假装是的那个最后的自我。 

■不要试图在你假想的空间里去建造 

不要试图在你假想的空间里去建造 
未来,莉达,不要向你自己承诺 
明天。停止希望,你是你今天 
所是的那个人。你仅仅属于你的生活。 
不要谋划你的命运,因为你不属于未来。 
在你空空的杯子之间,那同样的杯子 
被填满,谁会知道你的命运是否就不会 
跌入深渊呢? 

■一首诗重复着 

一首诗重复着 
一阵寒风, 
原野上的夏天, 
和那空空的、阳光照耀的 
灵魂的庭院…… 

或者,在冬天,积雪之巅 
在远处, 
我们坐在炉火边 
歌唱着流传下来的故事, 
和一首说出了这一切的诗歌…… 

除了这些,这些 
即空无,众神 
只赠予少数的欢愉。 
可他们也同意 
我们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 
1921年1月21日 

■我们总有那种确信的幻觉 

我们总有那种确信的幻觉: 
另外的存在,天使或众神, 
在我们之上支配 
并驱使我们去行动。 
正如在田野里我们的动作 
施加在牛上,强迫和驱使它们 
它们不理解, 
它们不知道为什么, 
同样的,我们人类的意愿与想法 
是那种指针,另外的存在通过它 
把我们导向他们想要我们 
去渴望去前行的任何地方。 
1914年10月16日 

■这片叶子不会回到它离开的枝头 

这片叶子不会回到它离开的枝头 
也不会形成一片有着同样叶脉的新叶。 
这一刻,它结束,永远地死去, 
犹如这片新叶开始新生。 
这徒然的不可预测的未来允诺的 
只是这反复的经验 
事物与我自身的必死的命运与丧失。 
因此,在这条宇宙的河流上 
我不是一个水波,而是波浪, 
疲倦地流着,不带有任何的请求 
也没有任何一个神灵去倾听它们。 
1926年9月28日 

■或许那些擅长观看的人不擅长感觉 

或许那些擅长观看的人不擅长感觉 
也不会沉迷,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行动。 
做所有的事情都有其手段, 
爱也有其方法。那些人 
看原野的方式是通过看那片草地, 
不带有使一个人的感情波动的盲目性。我爱过, 
而又不被爱,这就是到最后我唯一看见的, 
因为一个人不被爱,犹如一个人出生而又 
如可能发生的那样。她仍有美丽的嘴唇和头发, 
像从前。而我仍然孤单地站在原野, 
像从前。我想到这,我的头抬了起来, 
仿佛它一直弯着,神圣的太阳 
晒干了我情不自禁地流下来的小小的泪滴。 
原野何其阔大,爱又何其微小! 
我观望,我忘却,犹如世界掩藏、树木失去它们的叶子。 

因为我正在感觉,我无法说出。 
我听着我的声音仿佛它属于另外的人。 
我的声音谈论着她仿佛这另外的人正在谈论。 
她的头发在明亮的日光下是金黄色的,像小麦。 
当她谈论时,她的嘴巴说出了比文字更多的东西。 
她微笑,她的牙齿像河中的卵石一样闪闪发光。 
1929年11月18日 
——选自《恋爱中的牧羊人》 

■恋爱中的牧羊人遗失了他的牧羊棒 

恋爱中的牧羊人遗失了他的 
牧羊棒,羊群散布在山坡。 
他如此深深地着迷于思想,以致他甚至没有吹弄他的牧笛。 
没有任何人走来或走去。他永远找不到他的牧羊棒了。 
另外的人,诅咒他,把羊群聚拢到一起。 
毕竟,他没有被爱过。 
当他从山坡和错误的真相中站起,他瞥见了一切: 
宽阔的山谷一如既往,充满了同样绿色的阴影, 
远处高高的山峰,比任何的感觉更真实, 
所有的真实,伴着长存的天空、大气和原野,就在那里。 
(而空气,他错失了如此之久,再次新鲜地进入他的肺叶。) 
他感到空气重新敞开,伴着疼痛,一份流转于胸的自由。 
1930年7月10日 
——选自《恋爱中的牧羊人》 

■在我拥有你之前 

在我拥有你之前 
我爱自然犹如平静的僧侣爱基督。 
现在我爱自然 
犹如平静的僧侣爱圣母玛利亚, 
虔诚地(以我的方式),像从前, 
但以一种更加衷心而隐秘的方式。 
当我同你一起穿过原野走向河岸, 
我能更好地看见河流。 
当我挨着你坐着,并观望云朵 
我能更加清晰地看见它们。 
你没有从我这里拿走自然, 
你改变了自然。 
你把自然移得更近。 
因为你存在,我能更好地看它,尽管和从前一样。 
因为你爱我,我爱它,都是以同样的方式而且更多。 
因为你选择我去拥有你去爱你 
我的目光凝视着它甚于凝视任何东西。 
我不后悔我从前是什么,因为我仍是本来的我。 
1914年7月6日 
——选自《恋爱中的牧羊人》 

■牧羊人(XXXVI) 

有的诗人也是艺术家 
他们打造一首诗 
就像一个木匠打造他的木板…… 

不知道如何开花是多么悲哀呵! 
不得不在诗上面再添诗,犹如建造一面墙, 
须确信每一块砖头是正确的,如果它不正确 
就拿走它!…… 
当唯一正确的房子是整个地球时, 
它不断变化,并总是对的,总是同样的。 

我不像那个考虑的人而是像那个不考虑的人那样考虑, 
我看着花朵并微笑…… 
我不知道它们是否理解我 
或者我是否理解它们, 
但我知道真理就蕴藏在它们和我的里面 
以及我们共同的神性里 
放松自己并活在此地此时的世界上 
满足地蜷缩于四季中 
让风儿轻柔地歌唱送我们入眠 
让睡眠没有梦打扰。 

■国际象棋 

卒子们,走入了平静的夜晚, 
疲惫而又充满了假想的情感。 
它们将穿着毛料、外套和皮夹克 
回家,议论着虚无。 

作为卒子,命运只允许它们 
每一次只移动一步,除非 
对角线上有另外的一颗, 
通过吃掉它,占据一个新的路径①。 

高贵棋子的永恒主题, 
如同象或车,它们移动得又远又快, 
突然被命运压倒 
在它们孤独的征途,呼出最后一口气。 

一个或者另一个,自始至终行进着, 
赎回的不是它自己而是另外某一个的生活。 
而游戏继续着,不在乎每一颗棋子, 
无情的手以同样的方式移动它们。 

然后,可怜的傀儡穿着毛料或丝绸, 
将!②游戏结束了,疲倦的手 
清理好对手无意义的棋子, 
因为,仅仅是一个游戏,最后它是虚无。 
1927年11月1日 
①兵:只能向前直走,每着只能走一格。但走第一步时,可以最多直进两格。兵的吃子方法与行棋方向不一样,它是直进斜吃,即如果兵的斜进一格内有对方棋子,就可以吃掉它而占据该格。②checkmate:(象棋)将死。 

■多么幸福啊 

居住在源于我和我梦想的 
街对面的房间里,是多么的幸福啊! 

它被一些我不知道、我看见而又没有真正 
看见的人居住着, 
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是我。 

在高高的阳台上玩耍的孩子们 
毫无疑问,会永远 
活在花盆之间。 

从家中飘升起来的声音, 
毫无疑问,总是在歌唱。 
是的,他们肯定在歌唱。 

外面举行宴会时,他们家也举行宴会, 
那里一切都会和谐一致: 
人融于自然,因为城市即自然。 

不化身为我,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 

可是另外的人不会感受同样的情形吗? 
另外的什么人?压根就没有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感受到的东西是一个关着窗子的家, 
当窗子被打开时 
那是为了孩子们在装有护栏的阳台上玩耍, 
在花盆之间有着我并不知道其种类的鲜花。 

另外的人永远不会感觉。 
我们是那些感觉的人, 
是的,我们大家, 
甚至我,此刻正在感受着虚无。 

虚无?是的…… 
一种轻微的、什么也不是的疼痛… 
1934年6月16日 

■几乎 

把生活排列整齐,用架子排列我的意愿和行为…… 
那就是我想要做的,正如我一直总是想要的那样, 
伴着同样的结果。 
可行事有着清晰的意图——只固守在它的 
清晰里——是多么好呵! 

我将为确定性包装好我的手提箱, 
我将安排好阿尔瓦罗·德·坎波斯①, 
在明天的同一点上,正如 
前天——它总是昨天之前的一天…… 

我在我将所是的虚无的预料中微笑。 
至少我微笑:微笑即某个事物。 

我们都是浪漫主义的产物, 
如果我们不是浪漫主义的产物,我们可能 
什么东西也不是。 

那就是文学是如何发生的…… 
那也是(对不起,众神!)生活是如何发生的。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成就了虚无,他或富或穷,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打量着仍需包装的手提箱 
消磨着生活,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紧靠一堆混乱的纸屑呼呼入睡,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是我。 

小贩哭喊着她的陶器像一首无意识的圣歌, 
政治经济学的时钟里细小的齿轮, 
礼物,或者那些死去的未来妈妈 
当皇帝驾崩时, 
你们的声音像传向虚无之地的召唤、像沉默的生活 
传到我的耳边…… 

我从纸屑上收回目光我在考虑不把一切排列整齐 
毕竟透过窗子我没有看见——我只是听见——小贩, 
而我的微笑,它仍然没有结束,结束在哲学上 
只发生在我的脑海里。 

坐在混乱的书桌边,我不相信所有的众神, 
我观望那脸上所有的命运因为我的思绪被一个 
吆喝着的小贩打乱了, 
我的疲惫是一只古老的小船腐烂在一个荒废的海滩, 
带着源于其他诗人的这个想象我合上我的书桌和这首诗。 

像一个神,我既不把真理也不把生活排列整齐。 
1929年5月15日 
①的一个异名。 

■坐着雪佛兰前往辛特拉 

坐着雪佛兰①前往辛特拉②, 
在月光中,在一个梦里,在这荒凉的路上, 
我独自行驶着,我行驶得相当慢,它似乎 
相当慢,或者我让自己认为它似乎很慢, 
好像我将驶向另外的公路,另外的梦,另外的世界, 
我将驶向没有里斯本躺在后面也没有辛特拉 
位于前方的地方, 
我将前往,除了不要停下来其中有什么呢,难道 
仅仅是前往吗? 

我将在辛特拉度过这夜晚因为我不能在里斯本度过它, 
可是当我前往辛特拉我会后悔我没有呆在里斯本。 
总是这无理性的、不相关的、无用的焦虑, 
总是,总是,总是 
这虚无之上的夸张的精神的忧虑, 
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在做梦的路上,在生活的路上…… 

出于对我在这辆车中的下意识的反应 
这借来的车在我的下面,同我一起往前跳跃。 
当我想到这个象征并向右拐,我笑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用了多少借来的东西来使自己前行呵! 
我驱驶了多少借来的东西仿佛它们是我的! 
哎,我本身的多少东西是我借来的东西呵! 

在这条公路的左边有一间小屋——是的,一间小屋。 
右边是开阔的乡村,月亮在远远地照着。 
这辆车,最近似乎正在给予我自由的东西, 
此刻是把我关进去的东西, 
某种我只能驾驶仿佛我被关闭在它里面的东西, 
某种如果我是它的一部分、它是我的一部分我才能控制的东西。 

在左边,我的后面是那卑贱的——比卑贱还卑贱的——小屋…… 
那里的生活一定是幸福的,仅仅因为它不是我的。 
如果任何人从小屋的窗户口看到我,他们无疑会想: 
那家伙是幸福的。 
或许对于那个从顶层窗户上窥视的孩子来说 
我看起来(坐在借来的车中)像一个梦,一种走向生活的 
神奇的存在。 
或许对于那个女孩,她一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就从第一层的 
厨房窗户里往外看, 
我就像每个女孩心中的王子, 
而她将透过窗户继续凝视直到我消失 
在弯曲的公路上。 
我会在我的身后留下梦,还是留下有关离开他们的 
这辆车的记忆? 
是留下我这个借车的驾驶者,还是留下我正在驾驶的 
这辆借来的车? 

在月光里,在悲伤中,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伴着 
我前方的土地和夜晚, 
驾驶着这辆借来的雪佛兰并感到被遗弃的感觉, 
我迷失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我消失在 
我正在覆盖的远处, 
在一阵突然的、狂乱的、猛烈的、无法解释的冲动下 
我加速了…… 
可我的心仍然落后于我环绕着的成堆的石块 
在我看见它而又不去看它的时候, 
在这小屋的门上, 
我空空的心, 
我不满的心, 
比我更富有人性,比生活更精确。 

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临近午夜,在月光下,在车中, 
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仅仅是由于想象而筋疲力尽, 
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离辛特拉越来越近, 
在前往辛特拉的路上,离我自身越来越远…… 
①车牌名。 
②地名。 

■牧羊人(XLI) 

在某些夏日,当黄昏来临, 
即使没有一丝微风,在某个 
瞬间,也似乎有一阵微风正在拂过…… 
而树木依旧静静地 
伫立在树叶所有的叶子间。 
我们的感官有一种幻觉—— 
在那个瞬间,那种幻觉会令它们愉快…… 

呵,我们的感官,如此病态的观察者和倾听者! 
如果我们是我们应该所是的那样, 
我们便不需要任何的幻觉…… 
透明地去感觉和生活,对于我们就足够了, 
甚至不必去留意那些感觉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是要感谢上帝,世间总有着不完美, 
因为事物是不完美的, 
犯错的人的存在是天生的, 
病态的人的存在使世界变得有趣。 
如果没有不完美,世界将只有单一的事物, 
而如果有许多事物 
我们便有许多的事物可以去看、去听 
只要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依然敞开着…… 
1914年5月7日 

■诗在一条直线里 

我从来不认识遭受过打击的人 
我所有的熟人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独占鳌头。 

然而我,常常如此褴褛,常常如此令人反感,常常如此可鄙, 
我,如此常常而又不可否认地变成了一条寄生虫, 
无法原谅的污浊, 
我,如此常常懒得不去洗澡, 
我,如此常常可笑而荒谬得出奇, 
一直在大庭广众中被剥光在礼节的繁文缛节上, 
一直被当成奇形怪状的、小器的、溜须拍马的、傲慢自大的人, 
一直被当成耻辱的、什么也不说的人, 
而当我大声地说话时,甚至是更加荒谬可笑的人, 
我,一直是女服务员们的笑柄, 
一直感到门卫在我的背后挤眉弄眼, 
一直是一个经济上的倒霉蛋,借了钱我从来不还, 
我,当丑角就要飞升时,突然从冲击区潜走—— 
我,一直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苦恼的人, 
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像我一样可怜。 

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曾经做过任何可笑的事情。 
和我谈话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曾经是丢人现眼的。 
他们是生活中的王子,每样事情都维系着他们中的一个…… 

只要我听见某些另外的人说话 
不是忏悔一宗罪过就是忏悔一件丑行, 
不是谈论一桩暴力就是谈论一份怯懦! 
不,我听到的所有人,当他们对我说话时,都是楷模。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谁会向我承认他曾经是卑鄙可耻的呢? 
呵王子们,我的兄弟们, 
我一直跟半人半神的人生活在这尘世间! 
可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在哪里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的一个曾经犯错而又卑鄙可耻的人吗? 

他们可能会一直不被女人爱, 
他们可能会一直被女人欺骗吗——除了荒谬,那绝对不会! 
而我,一直荒谬而从来没有被女人欺骗过的人—— 
我如何能对我的好兄弟们说话而不结结巴巴呢? 
我,一直卑鄙,彻底地卑鄙, 
在这个字最基本最普通的意义上卑鄙…… 

■牧羊人(Ⅱ) 

我的凝视清澈如一朵向日葵。 
我走路的习惯是 
左右张望 
有时望望身后, 
而我在每一个瞬间看见的 
是我以前从未看见过的东西, 
我非常擅长打量事物。 
我能够感受一个新生儿可能感受到的 
同样的惊奇 
如果他注意到他真正且确实已经出生。 
我在每一个瞬间感受到我刚刚出生 
刚刚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相信世界犹如相信一朵雏菊, 
因为我看见了它。但我没有思考它, 
因为去思考,便是去迷惑。 
世界造出来并不是为了我们去思考它 
(去思考就是去拥有有缺陷的目光) 
而是去看它,去与它相一致。 

我没有哲学,可我有感觉…… 
如果我谈论自然不是因为我知道它是什么 
而是因为我爱它,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那些爱的人从来不知道他们爱什么 
或者为什么他们爱,或者爱是什么。 
爱是永远的纯真, 
而唯一的纯真,便是不要去想…… 
1914年3月8日 

■既然我感觉到了爱 

既然我感觉到了爱, 
我便对香味产生了兴趣。 
过去我从不对花朵散发出来的香味感兴趣。 
此刻我感觉到了它们的香味仿佛我正在看见某种新的东西。 
我知道它们以前也散发香气,甚至在我知道我存在的时候。 
这些是我从表面上了解到的事物。 
可现在我以我脑后的呼吸了解到了。 
现在花朵有一股我能闻到的美滋滋的味道。 
现在我时不时地醒来,并在我看见之前便已经闻到。 
1930年7月23日 

■一些随意的诗行 

带着乡愁短暂地活着 
正如在你活着的时候…… 
我们是空空的船只,像一绺 
松散的头发被一阵长长的 
坚定的风吹着向前,活着 
却不知道我们感觉到什么或者需要什么…… 

让我们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犹如一个静静的池塘 
躺在荒凉的天空下面 
一片迟钝的景色中, 
而我们的自我意识 
不再能够被欲望所唤醒…… 

这样的话,与全部的时间相等 
在它所有的甜蜜里, 
我们的生活,不再属于我们,而是属于 
婚前:一片色彩, 
一缕芬芳,一阵树枝的摇摆, 
而死亡还不会那么快地来临…… 

那意思是不再有任何事情 
发生……命运 
无论是悬在我们的头顶还是安静而朦胧地 
潜伏在远处 
都是一样的……此刻…… 
让我们是它……可思考又有什么好处呢? 
1914年10月11日 

■事物令人惊讶的真实 

事物令人惊讶的真实 
是我每天的发现。 
每件事物是它所是的东西, 
很难向别人解释这令我多么快乐, 
这令我多么满足。 

走向完成的一切就是去存在。 

我写了相当多的诗 
我不怀疑我还会写得更多, 
而这是我的每一首诗所说的本质, 
而我所有的诗是不同的, 
因为存在的每一个事物都是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说出本质。 

有时我开始凝望一块石块。 
我没有开始考虑它是否存在。 
我没有转移目标,把它称为我的姐妹。 
我喜欢它因为它是一块石头, 
我喜欢它因为它感觉虚无, 
我喜欢它因为在任何方面它都与我没有关系。 

另外的时候,我听见风在吹, 
而我感到它仅仅为了听见风在吹,就值得来到这人世。 

我不知道他人在读到这里时,会想些什么, 
可我感觉那一定是对的,因为我对听见我说的人会想些什么 
没有作任何的努力或者根本不了解, 
因为我没有任何想法地去想它, 
因为我依据我的文字说它的方式去说它。 

我曾经被称为唯物主义诗人, 
而它令我惊讶,因为我没有考虑 
我可能会被称为别的什么。 
我甚至不是一个诗人:我明白。 
如果我写的东西有任何的价值,那价值也不是我的, 
它属于我的诗。 
所有这一切都与我的意愿无关。 
1915年11月7日 

■是的,是我,我自己,我生产出来的东西 

是的,是我,我自己,我生产出来的东西, 
一种我个人的必需或多余的部分, 
我真正情感的锯齿状的郊区—— 
我是尘世中我自己内部的那个,它是我。 

无论我是什么,无论我不是什么——它是我所是的一切。 
无论我要什么,无论我不要什么——所有这一切塑造了我。 
无论我爱,或者停止爱——在我的里面,它是同样的乡愁。 

同时,我也有印象——一点点矛盾的印象, 
像一个梦,基于混乱的真相—— 
我感到我自己坐在一辆电车里, 
被将要被坐在下一个座位上的、无论是谁的什么人发现。 

同时,我也有印象——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像一个梦,某人在醒来时试图记住那模糊的晨光—— 
在我的里面,有着一些比我自己更好的东西。 

是的,我也有印象——一点点疼痛的印象, 
在醒来时没有梦来应付充斥着债权人的一天—— 
我把一切办糟了,像绊倒在门前的鞋垫上, 
我把一切弄错了,像一只没有带化妆用品的手提箱, 
在我生命里的某些点上,我用某些事物取代我自己。 

够了!它是印象——有点形而上的印象, 
像那最后的太阳,在我将要抛弃的房子的窗口上—— 
做一个孩子比想要去看穿世界的真相更好些。 
它是属于黄油面包和玩具的印象, 
是没有了普罗塞耳皮娜①的花园里一大片宁静的印象, 
是对生活的一种狂热的印象,它的面孔贴在窗子上, 
看见雨点在外面滴答作响 
而不是成年人的泪水,源于一个有着喉结的喉咙。 

够了,谴责它吧,够了!它是我,那个打开了开关的人, 
那个没有信札或者外交国书的使者, 
那个没有笑声的小丑,那个穿着他人的超大型服装的可笑之人, 
他帽子上叮当作响的铃铛 
像小小的母牛的颈铃压在他的头上。 

它是我,我自己,歌舞会上的谜语 
没有人能够猜出来,在宴会后的乡村的堂屋里。 
它是我,仅仅是我,和我能处理的虚无。 
1931年8月6日 
①[罗神]普罗塞耳皮娜(Jupiter与Ceres之女) 

■自从我写下一首长诗 

自从我写下一首长诗 
又过去好久了! 
一晃数年…… 

我已经失去了创造节奏的能力 
那种以某种思想和形式 
在灵与肉的统一中 
一起向前运动的能力…… 

我已经失去了曾经赋予我的一切 
某些带有一种内在确定性的感觉…… 
我剩下些什么? 
太阳,它在那里我并没有召唤它…… 
白昼,它不需要我任何的努力…… 
一阵微风,或者一阵微风的抚摸, 
让我意识到空气…… 
以及那种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的驯服的自我主义。 

可是哎,我的“凯旋曲,” 
伴着它的直线运动! 
哎,我的“海上曲,” 
伴着它的诗节、对照诗节和长短句交替的诗节! 
而我的计划,所有的计划, 
是我一切诗节中最伟大的颂歌! 
是最终的、绝伦的、不可能的颂歌! 

■我想要你开的花,而不是你给予的花 

我想要你开的花,而不是你给予的花, 
为什么要拒绝我没有期待于你的东西呢? 
在你献上之后 
你才有时间拒绝。 
开花,开成一朵献给我的花吧!如果,你吝啬,却被那双 
不吉的斯芬克斯之手采集到,你将会永远游荡着 
作为一个荒谬的影子, 
寻找你从未奉献的东西。 
1923年10月21日 

■致阿尔贝托·卡埃罗① 

主啊,我们失去的 
所有的时光是平静的, 
犹如在花瓶里,如果 
我们把花 
放在我们失去 
它们的位置上。 

我们的生活里 
没有悲哀也没有欢乐。 
那么让我们学会, 
聪明地抛开牵挂, 
不要去想如何去生活 
除了让它度过, 

永远保持 
安恬和平静, 
以孩子 
为师 
并让自然灌满 
我们的眼睛…… 

沿着河 
或者沿着路 
无论我们在那里, 
总保持 
同样的心境,安心地 
过着我们的生活… 

时光流逝 
并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东西。 
我们已垂垂老矣。 
让我们带着某种 
淘气的神情,知道如何 
去感受我们正在老去。 

毫无目的地 
行事。 
没有人能阻止 
那残暴的神 
它总在吞吃 
它自己的孩子。 

让我们采摘花朵。 
让我们轻快地 
打湿我们的手 
在那安静的河流里, 
以便学会 
它们的平静。 

太阳花永远 
朝向太阳, 
我们将安详地 
与生活告别, 
甚至没有曾经 
活过的遗憾。 
1914年6月12日 
①阿尔贝托·卡埃罗是众多异名中的一个。 

■不能入眠 

不能入眠,我花费整个晚上观看她独自的形象 
我总是看见它,以各种不同于我从她外貌上看见她的方式。 
我从我的记忆里塑造出关于她的想法,在她同我交谈时, 
在每一个想法里,她是一个不同于她外表的人。 
去爱就是去想。 
由于想她想得太多,我几乎忘记了去感觉。 
我并不真的知道我需要什么,甚至从她那里,而她 
是我思考的全部。 
我的迷乱同生活一样巨大。 
当我想要跟她在一起时, 
我几乎宁愿不跟她在一起, 
以便随后无需不得不离开她。 
而我宁愿想她,当她真正出现时我会有一点点害怕她。 
我并不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甚至不想去了解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一切是去想她。 
我不要求任何人的任何东西,甚至不要求她的,除了让我去想她。 
1930年7月10日 

■每一件事物,在它自己的时间里 

每一件事物,在它自己的时间里,拥有它自己的时间。 
树木冬天里不会开花 
白色的寒冰也不会 
覆盖春天的原野。 
莉达,白天我们对于热量的 
需求,不属于正在来临的夜晚。 
让我们以更大的平静 
去爱我们不确定的生活吧。 
坐在炉火边,不是缘于我们工作的疲倦 
而是因为是疲倦的时候了, 
让我们不要迫使我们的声音 
多于一个秘密。 
或许我们回忆的话语 
(它是太阳黑色的分离带给我们的一切) 
被偶然地、时断时续地说出。 
让我们逐渐地回想起过去, 
或许那些讲述过的故事会返回, 
成为此刻再次讲述的故事, 
向我们说起 
在我们遥远的童年时代 
当我们凝视世界时,带着 
另外的喜悦,以及 
另外的意识捡拾的花朵。 
因此,莉达,请坐在炉火边 
仿佛永远在那里,像普通的众神, 
让我们修补过去 
犹如修补衣服 
在必定带给我们生活的不安中 
当我们所做的一切可以联想起 
我们是什么的时候,当外面刚刚天黑。 
1914年7月30日 

■脚手架 

我度过的做梦的时光—— 
我生命里的岁岁年年! 
哎,多少的过往 
仅仅是我想象出来的 
一种未来的虚假的生活! 

在尘世的河岸上 
我毫无理由地平静地成长。 
它的空虚如流动的镜子, 
寒冷而匿名, 
如我徒劳地度过的生活。 

曾经获取的希望是多么的微小呵! 
什么渴望值得如此等待? 
任何一个孩子的球 
都比我的希望弹得更高, 
都比我的渴望滚得更远。 

河流的波浪,如此轻柔 
以致你甚至并不波动, 
数小时,数天和数年 
一晃而过——仅仅是草地或雪 
在同样的太阳下死去。 

我浪掷了我不曾有过的一切。 
我比我本身更老。 
那促使我继续前行的梦幻 
只是舞台上的一个王后: 
一旦脱下衣服,她的统治就完了。 

这些潺潺流水的轻柔的声音 
为你逝去的河岸而疼痛, 
那朦胧的希望的回忆是多么 
昏昏欲睡呵!梦幻和生活 
叠加成什么样的梦幻呵! 

我把我的生活制造成了什么? 
在失去之时我才发现我自己。 
没有耐心,我放任我自己, 
犹如我会放任一个疯子继续 
相信我证实过的东西是错的。 

这些轻轻的水波死去的声音 
流淌着,因为它们必须流, 
不仅带走了我的记忆 
也带走了我死去的希望—— 
死去的,因为它们必须死。 

我已经是我未来的尸首。 
只有一个梦把我与我自己相连—— 
那模糊而又迟来的 
我应该拥有的梦——是一堵墙 
环绕着我废弃的花园。 

带走我吧,流过的波浪, 
把我带往那大海的忘川! 
把我留给我不会成为的东西吧—— 
我,举起一副脚手架 
围绕那我从未居住的房屋。 
1924年8月29日 

■果实来自活着的树木 

果实来自活着的树木,而不是 
来自愿望的想法,它以灰色的花儿 
装饰它自己,而那花 
来自内部的深渊。 
你的想象在精神和事物里 
雕刻了多少个领域啊!那许多的领域 
你已经失去,早已废黜, 
不曾拥有过它们。 
顶着巨大的对立面,你不能创造出 
比注定的目标更多的目标! 
请放弃,并成为 
你自己的主宰吧! 
1926年6月6日 

■有一种病痛比任何病痛更加糟糕 

有一种病痛比任何病痛更加糟糕; 
有一种不痛的疼痛,甚至不在灵魂里, 
它们比那些痛的疼痛更加痛。 
有一种来自梦中的焦虑比生活 
带来的焦虑更真实;有仅仅 
由想象感觉到的感觉 
比我们自己真正的生活更加隶属于我们。 
有数不尽的现已并不存在的事物 
存在着,持续地存在 
并持续地属于我们,它们即我们…… 
在那条宽阔河流的、泥泞的绿色上 
有着海鸥抑扬顿挫的白色标记 
在我灵魂那无用的翅翼的摆动中 
那从来不是、也不可能是的东西,却是一切。 

给我多拿些酒来,因为生命只是虚无。 
1935年11月19日 

■要变得伟大,变得完整 

要变得伟大,变得完整:不可夸大 
或遗弃你任何的部分。 
完成每一件事情。把你所是的一切 
放进你最小的行动里。 
每一条湖泊中,那完满的月亮也是如此, 
带着它轻柔的生命,闪耀着。 
1933年2月14日 

■我的生活去了哪里,谁把它领到了那里? 

我的生活去了哪里,谁把它领到了那里? 
我为什么总做着我不想做的事情呢? 
我身上什么样的命运在黑暗中持续地行进? 
我的什么部分是我的向导,而我却并不知道呢? 

我的命运有一个方向和一个方法, 
我的生命附着在一条轨迹和一种刻度上, 
可我的自我意识只是我所做的 
和我所是的、粗略的轮廓;它不是我。 

在我有意为之的事情里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 
我从未在我的行动上到达过我思考的顶端。 
我拥抱的喜悦或疼痛不是真正的喜悦和疼痛。 
我继续向前,可我的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我在移动。 

主啊,在你的黑暗和你的烟幕里,我是谁呢? 
除了我的灵魂,还有什么样的灵魂寄居在我的灵魂里呢? 
为什么让我感觉到有一条道路 
如果我寻找的那条道路,我并不寻求,如果在我的里面虚无在散步 

除非,以并非属于我的那种步伐去进行一种努力吗? 
除非,在我的行动里凭借一种隐瞒着我的命运吗? 
如果意识是一种幻想,我为什么要有意识呢? 
在“什么”与事实之间,我又是什么呢? 

闭上我的眼睛,模糊掉我灵魂的视力吧! 
呵,幻想!既然对自己或者对生活,我什么也不知道, 
或许我至少可以欣赏那种虚无,没有信念却很平静, 
或许我至少可以通过生活而睡觉,像一片被遗忘的海滩…… 

■我爱阿多尼斯花园里的玫瑰 

我爱阿多尼斯花园里的玫瑰。 
是的,莉达,我爱那些疾速的玫瑰, 
它们某天出生 
又在那天死去。 
照耀它们的光是永恒的,因为 
它们在日出后出生,又消逝 
在阿波罗停止 
他可见的旅途之前。 
让我们也在某天活着, 
有意地忘掉还有夜晚,莉达, 
在这之前与之后 
让我们忍耐一点吧。 
1914年7月11日 

■云 

在这悲哀的日子里,我的心比日子更悲哀…… 
为着道德与市民的责任? 
为着那责任的、有着因果关系的复杂之网? 
不,什么也不为…… 
一个悲哀的日子,一种朝向一切事物的冷漠……虚无…… 

另外的人在旅行(我也旅行过),另外的人在阳光中 
(我也曾在阳光中,或者想象过我在阳光中), 
另外的人有目的、或生活、或对称的无知, 
空虚,幸福,和交际, 
他们移居,为了某天回来,或者不回来, 
坐在简单地运送着他们的船上。 
他们没有感觉到死亡潜伏在每一次的离别中, 
在到达后的神秘中, 
在每一种新事物的恐惧中…… 
他们没有感觉到:那就是为什么他们是委员和金融家, 
像政府官员一样去跳舞和工作, 
去炫耀和接见群众…… 
他们没有感觉到——他们为什么会感觉不到呢? 

让这些从上帝的牛栏里跑出来的穿着衣服的牛 
高兴地走过,因献祭而装饰着花环, 
愉快而又活泼地被阳光晒暖,并满意地感觉 
他们感觉到的东西…… 
让他们前往,可是哎,我没有花环却将与他们一起 
前往那同一个目的地! 
我将同他们前往而没有我感觉到的阳光,没有我拥有的生活, 
我将同他们前往而没有他们的无知…… 

在这悲哀的日子里我的心比日子更悲哀…… 
在这悲哀的日子,每一个日子…… 
在这极其悲哀的日子…… 
1928年5月13日 

■莉迪亚,我忍受着命运的恐惧 

莉迪亚,我忍受着命运的恐惧。 
任何微小的可能在我的生命里 
导致一种新秩序的东西 
都令我惊惧,莉迪亚。 
无论什么改变我存在的 
平稳进程的东西, 
尽管它改变是为了某些更好的东西, 
由于它意味着改变, 
我便憎恨而不想要。众神或许 
允诺我的生活是一片连续的 
极其平坦的平原,朝它终结的地方奔去。 
尽管我从未品尝过荣誉,也从未 
从他人那里接受过爱和应得的尊敬, 
生活仅仅是生活就足够了 
而我度过了它。 
1917年5月26日 

■里斯本有着不同颜色的房子 

里斯本有着不同 
颜色的房子, 
里斯本有着不同 
颜色的房子, 
里斯本有着不同 
颜色的房子…… 
由于颜色不同,这便单调,正如,由于 
富于感觉,我除了思考,什么也没有做。 

在夜晚,躺着而又清醒 
处在那种不能入睡的无用的澄明中, 
我试图构想点什么事情 
可总是出现其他的事情(既然我欲睡, 
并且,正在入睡,一点点梦想的睡眠)。 
我试图把我想象的范围延伸到 
荒谬古怪的程度,蔓延至棕榈林, 
可我看到的一切 
在似乎是眼皮里面的什么上面 
是里斯本有着不同 
颜色的房子。 

我微笑因为这里,躺着的,是一些另外的东西。 
由于是单调的,它便是不同的。 
同时,由于是我,我睡着了而忘记了我存在。 
留下来的,没有我,我已经遗忘因为我睡着了, 
只有里斯本有着不同 
颜色的房子。 
1934年5月11日 

■已经很久很久了,大约十年吧 

已经很久很久了,大约十年吧, 
自从我经过这条街道! 
我还在那儿生活过一段时间—— 
差不多二年,或者三年。 

街道没什么变化,几乎没有任何新的东西。 
可如果它能看见我并加以评判, 
它会说,“他没什么变化,可我的变化真大呀!” 
我们的灵魂就这样记起而又忘记。 

我们走过街道和人群, 
我们经过我们的自我,并结束; 
然后,在黑板上,智慧妈妈 
抹去了象征,我们又重新开始。 
1928年3月12日 

■我从火车上下来 

我从火车上下来 
对那个遇到的男人说再见。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十八个小时 
并有过一次愉快的交谈, 
和旅途上的交情, 
而我抱歉地下了车,抱歉地离开 
这偶然的、我永远也不会知晓其姓名的朋友。 
我感到我眼里盈满了泪水…… 
每一次的告别是一次死亡。 
是的,每一次的告别是一次死亡。 
在我们称之为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全都是别人生活里的偶然事件, 
当离别的时候到来时我们全都感到抱歉。 

人类的一切都令我感动,因为我是一个男人。 
人类的一切都令我感动不是因为我对人类的思想 
或人类的学说有一种亲合力 
而是因为我对人类本身有着无限的亲情。 

那个恨恨地离去的少女, 
对着那所 
她一直被虐待的房子,满含乡愁地痛哭…… 

这一切,在我的心里,是死亡和这世界的悲哀。 
这一切活着,因为它死了,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微大于整个宇宙。 

■爱是一种陪伴 

爱是一种陪伴。 
我不再知道如何孤单地散步, 
因为我不能够再孤单地行走。 
一种看得见的想法使我走得更快 
看得更少,并同时欣赏我看见的一切。 
甚至她的不在也是和我在一起的某种东西。 
我如此喜欢她,我不知道如何去仰慕她。 
如果我没有看见她,我便想象她并像高树一样强大。 
可如果我看见她我会颤抖,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她不在时我会感觉到什么。 
整个的我就像一股弃我而去的力量。 
全部的真实看着我就像向日葵带着一张左右为难的脸。 
1930年7月10日 

■哦轮船出发驶向一次遥远的航行 

哦轮船出发驶向一次遥远的航行, 
在你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之后,我为什么不像 
其他人所做的那样思念你呢? 
因为,当我看不见你时,你便停止了存在。 
而如果我对不存在的东西充满怀念, 
那种感情便与虚无有关。 
我们思念的不是轮船而是我们自己。 
1918年5月29日 

■所有的美丽是一个梦,即使它存在 

所有的美丽是一个梦,即使它存在, 
因为美丽总是大于它本身。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美丽 
不在这里,却紧挨着我。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美丽生活在我梦见的地方, 
离这里很远。如果你存在, 
我只是知道它 
因为我只是梦见它。 

美丽是一阵音乐,被聆听 
在梦里,注满了生活。 
但它不是确切的生活: 
它是梦见的生活。 

■哎,放下一项工作不做的脸上神清气爽! 

哎,放下一项工作不做的脸上神清气爽! 
开溜就是在民众中断然离去! 
变得完全的不可靠是一场怎样的躲避呵! 
既然有约会在后面等着我,我此刻便可以呼吸得通畅些。 
我错过他们所有的人,通过有意的疏忽,一直 
等着要我前去的催促,我知道那催促不会来。 
我是自由的,违抗着有组织的、乔装打扮的社会。 
我赤裸着,并跳进了我想象的水中。 
去两个约会中的任何一个也已太晚,我把它们安排在同样的时间, 
有意安排在同样的时间…… 
没关系的,我会逗留在梦想的诗行并在斜体字中微笑。 
这种生活的旁观非常有趣! 
我甚至不会去点燃下一支香烟……如果那是一种行动, 
它会等待我,连同另外的人,在称之为生活的非约会里。 

■笔记 

我的灵魂脆裂如一只空花瓶。 
它无可挽回地滚下了楼梯。 
它从那个粗心的少女手上滚落。 
它滚落,碎裂成许多块,多过花瓶里的碎瓷。 

胡说吗?不可能吗?我不是很肯定! 
我有着比我感觉到像我自己的时候更多的感觉。 
我是落在需要震颤的擦鞋垫上的散了一地的碎片。 

我的坠落回荡着一只打破的花瓶的碎裂声。 
所有的神灵俯身于楼梯的扶手上 
看着他们的少女把我转换成的碎片。 

他们并没有对她着迷。 
他们是慈悲的。 
除了是一只空花瓶,我又会是什么呢? 

他们看着那荒谬的有意识的碎片—— 
它们自己的意识,不是众神的。 

他们观看并微笑。 
他们慈悲地对那个傻乎乎的少女微笑。 

那巨大的楼梯延伸着,铺着星星的地毯。 
一块碎片闪着光,发亮的一侧朝上,在天堂般的肉体间。 
我的工作呢?我最初的灵魂呢?我的生活呢? 

一块碎片。 
众神迷惑地瞪视着它,不知道它为什么在那儿。 
1929 

■洗衣女在池塘中击打着 

洗衣女在池塘中击打着 
石块上的衣服。 
她歌唱,因为她歌唱并为她歌唱 
而伤心,因为她活着; 
因此她也是幸福的。 

如果我在诗歌方面 
能像她洗衣服一样去完成, 
或许我会失去我的 
形形色色的命运。 

哎,事实上,击打 
衣服,有着了不起的和谐, 
歌唱着,完全或几乎完全 
不带有任何的思想或理由! 
可谁来清洗我的心灵呢? 

■为了看见原野和河流 

为了看见原野和河流 
打开窗子是不够的。 
为了看见树木和花朵 
不是瞎子是不够的。 
它也无须要有哲学。 
由于哲学没有树木,只有思想。 
只要有我们每一个个体,像洞穴。 
只要有一扇紧闭的窗子,和整个外面的世界, 
以及一个梦,假若窗子打开,它的什么都能被看见, 
而在窗子打开之时,它永远不是那被看见的东西。 

■没有一个爱我的人 

没有一个爱我的人。 
打住吧,是的,有人爱我; 
可对你不相信的东西 
是很难确切地感知的。 

我不相信,不是 
超出了怀疑,因为我知道 
我非常喜欢。那是我的本性 
不去相信,不去改变。 

没有一个爱我的人。 
因为这首诗想要存在 
我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除了去经受这种悲痛。 

不被人爱是多么悲哀呵! 
我的可怜的、被遗弃的心 
及其他,而那是我虚构出的 
这首诗的结局。 

我感觉到的是另外的问题…… 

■这片叶子不会回到它离开的枝头 

这片叶子不会回到它离开的枝头 
也不会形成一片有着同样叶脉的新叶。 
这一刻,它结束,永远地死去, 
犹如这片新叶开始新生。 
这徒然的不可预测的未来允诺的 
只是这反复的经验 
事物与我自身的 
必死的命运与丧失。 
因此,在这条宇宙的河流上 
我不是一个水波,而是波浪, 
疲倦地流着,不带有任何的请求 
也没有任何一个神灵去倾听它们。 
1926年9月28日 

■我们总有那种确信的幻觉 

我们总有那种确信的幻觉: 
另外的存在,天使或众神, 
在我们之上支配 
并驱使我们去行动。 
正如在田野里我们的动作 
施加在牛上,强迫和驱使它们 
它们不理解, 
它们不知道为什么, 
同样的,我们人类的意愿与想法 
是那种指针,另外的存在通过它 
把我们导向他们想要我们 
去渴望去前行的任何地方。 
1914年10月16日 

■一首诗重复着 

一首诗重复着 
一阵寒风, 
原野上的夏天, 
和那空空的、阳光照耀的 
灵魂的庭院…… 

或者,在冬天,积雪之巅 
在远处, 
我们坐在炉火边 
歌唱着流传下来的故事, 
和一首说出了这一切的诗歌…… 

除了这些,这些 
即虚无,众神 
只赠予少数的欢愉。 
可他们也同意 
我们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 
1921年1月21日 

■当春天来临 

当春天来临, 
如果我已经死了, 
花朵仍会以同样的方式开花 
而树木也不会比去年春天少一些翠绿。 
真实并不仰仗我。 

想到我的死属于没有任何重要性的、 
无关痛痒的事情,这让我感到非常地幸福。 

如果我知道我明天将死去 
而春天是明天之后的某天, 
我将死得幸福,因为春天是明天之后的某天。 
如果那是它的时间,它为什么要在某些另外的时候前来呢? 
我喜欢真实而又恰当的一切, 
我喜欢它那种方式,因为即使我不喜欢它,那也是它 
可能怎样进行下去的方式。 
因此,如果我此刻死了,我将死得幸福, 
因为一切是真实的,一切是恰当的。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在我的棺材上用拉丁文祈祷。 
如果你喜欢,你可以绕着棺材围成一圈唱歌跳舞。 
我没有任何的偏爱,因为这时我不再可能有偏爱。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该何时,就何时。 

■我只请求众神忽略我 

我只请求众神忽略我。 
没有好的或坏的运气,我才会是自由的, 
像风,它是空气的生命,是空无。 
恨和爱,两者都想获取我们; 
两者都压迫着我们,以它们各自的方式。 
那些众神把空无赠予 
他们的人是自由的。 

■颂歌 

当这内在的夜晚——这宇宙——终结时 
而我——我的灵魂——有终结之时吗? 
我何时才会从正在觉醒中醒来呢? 
我不知道。太阳在高处 
照耀,而不被观望。 
星星冷冷地眨闪 
而不可计数。 
心孤零零地跳动 
而不被听见。 
这没有剧院的戏剧 
——或者这没有戏剧的剧院——何时终结 
以便我能回家? 
回哪里?如何回?何时回? 
呵,以生命之眼凝视我的猫,潜进了你的深处吗? 
正是他!正是他! 
像约书亚,他令太阳停住,而我将醒来, 
那将是终结之时。 
我的灵魂,微笑着,在你的睡眠里! 
我的灵魂,微笑着:那将是终结之时! 
1933年11月7日 

■虚无(之三) 

我听见风在夜晚呼啸。 
我感到,在高高的天空里, 
我不知道谁的鞭子击打着我不知道的东西。 
一切都听见了;一切都看不见。 

哎,一切都是象征的和类似的。 
呼啸的风和这冷冷的夜 
是不同于夜和风的其他的东西—— 
它们是存在和思想的阴影。 

万物通过故事把它们不想诉说的东西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我通过思考毁坏了什么样的戏剧—— 
一场夜和风正在演述的戏剧。 
我听见了它。思考着它,我徒然地听着。 

一切都轻轻地发出同样的嗡嗡声。 
风停止了呼啸,夜晚继续向前, 
白昼开始了,而我匿名地存在着。 
可发生了的事情比这还要多得多。 
1923年9月24日 

■虚无(之二) 

此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做着梦。 
我睡着了,沉浸于自我的感觉中。在这个 
平静的时辰,我的思绪忘记了它的思索, 
我的灵魂没有魂魄。 

如果我存在,在梦中知道这一点就是错误的。 
如果我醒来,我感觉我是错误的。我仅仅属于不知道。 
没有任何我想要、想拥有、或想回忆的东西。 
我没有在场的生命和律法。 

在幻想之间的一个觉醒的刹那, 
我被幻影团团围住。 
依旧睡着,对其他人的心已经淡忘, 
呵,我的心不属于任何人! 
1923年1月6日 

■所有情书都是可笑的 

所有情书都是可笑的。 
如果它们不可笑,它们就不是情书。 

想当年,我也写情书 
一样地,不可避免地是可笑的。 

可实际上 
只有那些从来没有 
写过情书的人是可笑的。 

如果我回到 
我写情书的年代 
不会想到那是多么的可笑。 

事实是今天 
我的那些 
情书的记忆 
确实可笑。 

(所有超过三个音节的话语 
连同那纠缠不清的感情, 
自然是可笑的。) 

□烟草店 

扬子 译 

我是虚幻。 
永远不会成为任何事物。 
也不情愿成为任何事物。 
靠这种与众不同,我已将世界的大梦聚在我身上。 

我房间的窗户, 
我,世间百万之众中的一个,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他们知道他是谁,他们又会了解什么?) 
你识破那不断地被人们践踏的大街的奥秘, 
一条所有思想都无法进入的大街, 
真实,又不可能真实,确定,又只是古怪地确定, 
在石头和生活下边有着事物的神秘, 
有着将墙壁浸湿和带给人白发的死亡, 
有着驱使所有的车辆冲进虚无大道的命运。 

今天,我,被击败,仿佛我曾经认识真理。 
今天,我,变得澄澈,好像我曾经打算去死 
我和事物再也没有干系 
除了一份告别辞,这间屋,街道的这一侧变成了 
长长的一列火车车厢,一声分别的汽笛拉响 
使我大脑的深处 
震惊不已,当列车开动,我的神经和骨骸被震碎。 

我,今天,非常困惑,就像一个人思想过,寻找过,遗忘过, 
今天,我被隔开,在我对大街那头 
烟草店的忠诚(它是一个真实的外在的实体), 
和对全由梦幻组成的感觉(它是一个真实的内心的事物) 
的忠诚之间。 

我已完全失败。 
因为我没能完成任何象征,也许它只是全然的虚幻。 
他们给了我徒弟的名份---- 
我从这个位置上消失在屋子背后的窗外。 
我走向充满了巨大象征的乡村。 
但那儿我只遇到草和树, 
那儿也有一些人但他们就像是死了的。 
我离开窗户,坐到椅中。我会想到什么? 

我知道我将成为什么,这个不知我为何物的我? 
我想成为什么都能如愿?但我想了那么多的东西! 
有那么多人想着变成同一件东西但是它不可能容纳 
那么多人! 
做个天才吗?这个时刻 
有十万个脑袋忙于梦见他们自己就是天才,像我一样, 
而历史不屑一顾---谁知道?----哪怕就一个, 
除了肥料,什么也不会留给未来如此多的战利品。 
不,我不相信我自己…… 
所有疯人院已经关满了病人,他们有着 
太多太多的确定性 
而我,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定性,我是更确定还是 
更不确定? 
不,我是不稳定的…… 
在这个世界上,在多少小阁楼,或不是小阁楼的 
地方,难道这一刻那些自以为是的天才没在做梦? 
有多少极端的,高贵的,清澈的热望--- 
不错,的确够极端,够高贵,也够清澈---- 
但谁知道是否能实现?----- 
它们永远见不到真正的阳光,或永不抵达 
人们的耳畔? 
这世界是为那些生来就要征服它的人准备的, 
而不是为了梦见他能征服它的人,即使没准他是对的。 
我所梦见的远远多过拿破仑的表演。 
我已往一个假设的胸腔里挤入了 
比基督更多的慈爱, 
我已把哲学置入秘密,连康德都不曾提及。 

但我是,也许会永远是小阁楼里的人, 
即使我并不住在那儿; 
我将永远是那个生来不是为了那样的人; 
我将永远是一个有质量的人; 
我将永远是等待着他们在没有门的墙脚 
为他打开一扇门的人, 
在一个鸡窝里唱着有关无限的歌谣, 
在一个带盖儿的井里听见上帝的声音。 
相信我自己?不,还是信赖虚无吧。 
让自然将它的阳光,她的雨水倾泻到 
我只热的头颅上,让风触摸我的头发, 
而那死者也许会前来如果它乐意,或者被迫 
前来,或者不。 
众星的心事重重的奴隶, 
我们在起床前征服了整个世界; 
但我们醒来而天是晦暗的, 
我们起床而它是陌生的, 
我们逃出屋子而它是完整的大地 
加上太阳系,银河以及无限。 

(吃点巧克力,小姑娘;吃点巧克力! 
看,除了巧克力,这世上没有玄妙。 
看,所有的宗教训诲都比不上糖果。 
吃吧,脏兮兮的小姑娘,吃吧!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因为同样的真理去吃巧克力就好了! 
但我一边沉思,一边剥开它的叶状锡纸, 
我把它全扔到地板上,就像我已抛弃了生命。) 

但起码,从那永远不会造成的痛苦,留下了 
飞快书写的这些诗篇---- 
柱廊开始朝向不可能。 
但起码,我向自己口述了无泪的耻辱。 
最起码,我用高贵的姿态扔掉了 
我这件脏衣服--而不是布头?扔进事物的进程之中, 
留在家里,连件衬衣都没有。 

(你,你安慰,你并不存在所以你能安慰, 
你要么就是被人当作雕像的希腊女神也许还活着, 
要么是难以想象的既高贵又邪恶的罗马妇人, 
要么是行吟诗人的公主,最优雅最漂亮的美人 
或者是十八世纪的侯爵夫人,袒胸露肩却远不可及, 
或者是某人父辈年代大名鼎鼎的高级娼妓, 
或是什么摩登的玩意---我不甚清楚----, 
不论是哪个,如果能给人灵感,来吧! 
我的心灵是一个打翻的水桶。 
像乞求精灵的人们乞求精灵一样 
我乞求自我,乞求与虚无的相遇。 
我走向窗户,看见了绝对清澈的大街: 
我看见商店,我看见人行道,我看见流动的交通, 
我看见穿衣服的生动的形象,他们的道路交叉, 
我看见狗也存在着, 
所有这些重重地压在我身上像一个流放的判决, 
而这一切都是无关宏旨的,因为一切都无关宏旨。) 

我生活过,钻研过,爱慕过,还信仰过, 
而今没有一个乞丐不是我所羡慕的,就因为不是我。 
我观察着每个人的褴褛衣衫和溃疡以及虚伪, 
于是我想:也许你们从未活过,钻研过,爱慕过, 
也没有信仰过 
(因为什么也没做就等于真的做了那一切 
也是有可能的); 
也许你们几乎没有存在过,就像一只蜥蜴 
被斩断了尾巴 
一条失去了蜥蜴的尾巴,蠕动着。 
我已经了解我自己从前我没有这个判断力。 
从前我能够了解自己但我没有去了解。 
我穿上的幻想之衣,不对,不是这件。 
他们立刻认出了我,而那不是我,我没有揭穿 
这一谎言,所以丧失了自我。 
我试着取下面具, 
它已和我的脸难解难分。 
当我摘下它,去镜中凝视我自己, 
我已经变得耄耋。 
我喝醉了,徒然地想要钻进我尚未脱掉的衣服。 
我丢下面具去寄存处睡觉 
像一条被容忍的狗得到了妥善安排 
因为他是无害的 
而我在这儿,正要写这个故事,为了证明我是无与伦比的。 

我的无用之诗的音乐的本质, 
如果只有我能和你相遇,就像和属于我的东西相遇, 
而不是永远呆在烟草店的对面, 
踩在脚下的存在, 
就像把醉汉绊倒的地毯 
或者吉卜赛人偷来的一文不值的擦鞋棕垫。 

但那个烟草店之神已经走向大门停在门廊上。 
我瞅着他,歪着脑袋,内心不安, 
连灵魂的认知也扭曲了,忐忑不安。 
他将死去我将死去。 
他会留下商店招牌,我会留下诗。 
而在某个时期那招牌会死去,我的诗也一样。 

在某个阶段之后那个悬挂过这个招牌的大街将要死去, 
而语言已被写进诗歌。 
再往后一切都在那儿发生的旋转的星球将要死灭。 
在别的星系的卫星上某种像人的东西 
将继续创造像诗歌和生活一样的东西 
在那种像商店招牌的东西下边, 
永远是一物面对另一物, 
永远是一件事像另一件一样无用, 
永远是不可能像真理一样愚蠢, 
永远是在下方蔓延的神秘像表层昏睡的神秘一样确定, 
永远是此事或永远是别的事物或既非此又非彼。 

但一个男子已经走进烟草店(去买点烟草?) 
巧舌如簧的现实已经突然降临于我。 
我恢复了一半的精力,心悦诚服,通情达理, 
下了决心去写这些诗篇,在诗中我说着矛盾。 

在我谋篇构局之时,我点燃一根香烟, 
我尝到了香烟释放的来自所有思想的滋味。 
我追随这缕烟,它就像我自己的生命之轨迹, 
欣赏着,一个神经过敏的合法的瞬间, 
从所有的沉思中解脱出来 
觉悟到形而上学是出自本性的感觉的结果。 

然后我陷入我的椅子 
继续抽烟。 
只要命该如此,我就继续抽烟。 

(如果我和我的洗衣工的女儿结婚 
也许我会快乐。) 
想到这点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走到窗前。 

那男子已经从烟草店里出来(把零钱 
放进裤子口袋?) 
呵,我认识他;那是斯蒂夫,他没有形而上学。 
(烟草店之神已经来到门口。) 
好象凭着非凡的直觉史蒂夫转过身来,看见了我。 
他向我挥手致意,我也向他喊着 
Adeus o Esteves,而既无理想又无 
希望的宇宙已经重塑了我,而那个 
烟草店之神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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