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一颗杏核，我怕嗑出一口的苦来。
——题记·摘录
◆阶畔的迎春花
允许我抛开春天
或者一条笔直的路
允许我坚强
允许我藉助鹰的翅膀
远离人群
以及种种期许
在众多影像之中
寂静
比流水低
比话语温暖
我在寂静中日渐青春
宽阔的天空
神态安详——
我是你故事里的一抹风情
风缠绵后就走
只有你眷顾我，眷顾
我深爱的
脚下这片苍凉的土地
◆磁器口
天空高远
我寻着声声马蹄
抵达这里
正是黄昏。青石阶
倒映着昨日的繁花
人群，树，船只，每一件物什
以及仰望时微微青瓷的光色
都在传递着
古老的
声音——磁器口，我们
回不到过去了
几千年来
嘉陵江的手
缓慢地加深着那些笔划
让经过的人
也经过历史
◆夏夜
每只蚂蚁都说热
每只，那些小小的
星罗棋布的
蚂蚁，在我体内
发出微弱的呐喊——
一路向北
当暴雨挟带着泥石
漫过五月
我像一株草一样
缓缓地
静止为一座山峦的
补丁
而这个夏夜
充满漏洞
◆五月十九日
一个人登高
云阔天长
更多是一种痛楚
幸而有雨
有炊烟一样的轻
——于是，五月初五
在意外的温润中失语
艾草、棕叶、糯米
以及一行行短歌
都充满怅惘
有谁，像这安静的
太行山脉呢？
他起伏在五月
及其忧伤的尘土之中
他顺手撒下的
一粒草籽
在此后
在若干个暗夜
都散发出金黄的
光色，秘而不宣
◆不止一次看到她
在新华东街长庆路
她是心事重重的一间平房
穿冷色调衣裳黑色布鞋
有长发，但从不泛出波浪
也不施粉黛，指甲缝
永远呈现黑色。在黑色里
她隐藏起自己的性别，弯下腰
她热爱的美，就是都市里
一道沉重的上影线
不……得……不……弯下腰
像一辆逆势的脚踏车，与烈日对抗
脸涨得通红，流汗，她不流泪
不做作，也不怨天忧人
这个和我一样年轻的女人，终日
与易拉罐、纸箱、废铁、废铝……
生活在一起，她与它们
肌肤相亲，无所顾忌：
因为这个城市，她爱上
它们，因为它们
她委身这个城市，这个
和我一样年轻的女人，这个
外乡的女人，她黝黑的手指
偶尔伸出来，便挡住了
云彩上灼灼的娇阳
◆立秋
大豆结荚，棉花结铃
与一场秋风逆行的青春
终于在八月生出白发
——我关上木门
在午夜的雨水中
一滴露珠看到了我
那么洁白的眼神
那么寂寥的手势
像热爱却无法拯救我的人
今日立秋。一丝
节气里预言的凉意
从太行山的缝隙里浸出
无数安睡的人
嗅到了它的隐喻
我醒着
像一枚青果
熬也熬了
却在湿涩中
迎接死去
◆清明·是否
纸属火性
一张一张的纸
燃起来
可以把春天烧成灰烬
我沉湎于这样的
灰烬：藏匿有血
和肉身的自己
与不能瞑目的日子
共生，在琐碎的应对中
像一棵枯木
坚持并且相信
在沸腾的春天
谁会是纸里的水呢
——水润万物，却是
有物生，有物死
有物死而复生
◆清明·静止
打开书
一页页地阅读
在寂静的字迹面前
我面容娇好，仪态端庄
我要感谢阳光
在敞亮中
允许一颗树一目十行地
绿起来
允许我高挂在枝头
允许种种遥不可及的传说
像影子一样
空气中盘桓
——它们。它们
是一道不可言说的
神写的符
一经出现
就烈火一样燃烧
即使死去
也是灰烬中的
一场盛事
◆无题·致M：
让天空的暗锋利起来
有长度，有刃，有风情
有让人心悸的惑
漫长的痛疼
是母亲额前的白发
她们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低垂，摇摆又叹息
纠扯着我的
心神。不期的
是一道凌厉的闪电
窗外，我热爱的雨水
久久不肯落下……
在阳台上，牙牙学语的儿子
指着一张金黄色的画报
大声朗读：“麦芒——麦芒——”
是的，那一茬又一茬的麦芒
在日子里尖了又尖
尖了又尖，然后不知去向
◆无题·致W:
避开一场盛宴，避开
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词藻，避开
大片大片的阳光，避开
一个春天。
还要避开那张高额的订单，老女人的
三角眼，一朵渐渐失去香艳的花。
避开一切之后，我还不能怨悔
怨悔会阻止我宽阔，阻止我
热爱低处的蝼蚁。在低处
有一只来自异乡的蜂缄默不语：
更低处，它居住的春天
因为无法避开一场雨水
已经在挣扎中丧生……
◆无题·致C:
源于一块石头，她是火
沿着亘古的大地
一路燃烧下来：在死亡中
看到梦境（注），她
那么满足。
她不是天空的飞鸟，拍拍手
就可以远走。她只能
学地上的流水，深入浅出。
这不是她随遇而安的理由——
她折叠起长镜，让春天的景致
失忆。她搓洗着整片的尘垢
眼光结满老茧。她面向黑暗
祷告，像一缕烟花
从高处回归角落。她在一地泥水里
离群索居……她小心翼翼地
捱到今天了。今天，她不容易啊
她为那么多人活着，却不能
为自己说一句话。
注：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博尔赫斯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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