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地 有月亮的夜晚是银质的。我私藏多年 山川和水都镶了边儿,有一丝杂音 是那些喝露水的动物歇在草间 像一些潜伏者,在暗处发光 我阴郁的部分都被照亮了 用一厘米皮肤相遇,用数厘米目光躲闪 我备下了前世的酒和桂花 还有寂寞的长袖。吟诵她的人都已作古 却被她一再地传说。在诗与酒里活着 豪放是婉约的另一种文本 都难免要涕下,要卧在岸边 最后都被月亮埋下,声名与诗名 月下的植物是属阴的。我也是其中之一 尘埃里的匍匐者,末日里的赶路人 都趁着月在西厢,断了最后的退路 谁还爱我饱受摧残的脸啊? 一个小仙且飞且停 脸色白过嫦娥。而我已落下 倒吸了口凉气。幸亏我还有体温 对世俗带着不舍的眼神 和一层层被包裹的茧 不免要呈现我的刀功和茶道 淡酒一两壶,一些话悠悠道出 这一地的月光,和酒后的小令 看起来都回到了天上人间 雨为我的诗歌润了色 我多年的诗歌,慢慢地回到了大地的安歇处 雨水落下了,叶子暖暖地伏下 我的文字也连绵着草木的味道。 那些归来的人、家禽、走兽都有了避护所 只有我的诗暴露了我的迷途 今天,在你的雨中,我的诗歌 沾染了雨的气息,雨中的炊烟味道 还有花瓣、泉水、无名的虫鸣 谁家的孩子还在贪玩儿,竟忘了归家 母亲的呼唤声从我的诗里破茧而飞 像只瓢虫,背着七个精美的斑点,在雨里飞 我捕捉着那有纹络的精灵,是雨使它们呈现 我的文字到达的地方,它们总是隐而不现 我要顺着雨水的经度与纬度 找到我绵密的针脚 纠缠于十指的辞藻,被暴雨劫持 像无数的线头,纷乱、缠绕 我擅长收拾雨后的残局 混乱的思绪和瓦解的生活 一旦情感决堤,遭殃的不仅是池鱼 还有这世界的最后一位知音 我的眼睛被植入水晶。被折射的倒影里 有着蜂鸣的气流、矿脉的隐情 和被开掘的金子。我的诗只适于一国一地 而不适于一城一池。我的元自然 元叙述。坚持要替无声者发言 而谁赋予了我这个权利 是山川吗?时间吗?万物吗? 被代言的世界,我到底能否说出它的真相? 是用诗里的一条命还是用无数条? 是雨水使我存活、潮湿、饱满 雨救了我的诗篇和厌倦 我的身体给拧出水来。深呼一口气 让雨为我的诗歌润了色 我立于雨中,与那些树木一起垂下头颅 这世界的秘密在于荒野 和荒野上那不为人知的时间与历史 禾苗茁壮 那绿油油的一片,在雨后疯长 脊椎类动物伏在深处 锄禾的人一直没有直腰 锄禾的人,听见了自己体内的拔节声 每一棵禾苗都有它的命运 今年墒情适宜,雨水充分 一只发情的小兽在暗处起伏 这个鹧鹄天,他被蚯蚓指路 顺着藤儿摸到他的瓜 等待授粉的菖浦甩出了她的丝绒 被风吹着,一直吹裂了他的汗珠 他燃着秧苗之火。那丢弃在垄间的叶子 个个都是有孕的。那新抽出的穗子也有了韵律 没有一种禁忌可以被禁止 流言长了腿,每流传一次都被启蒙一遍 被复制成多种版本 年轻的妇女们因此而更加丰饶 像丰饶的河山。覆盖着快意的恩仇 私奔的人、迷路的人、被杀的人 青纱帐里的现代江湖。 使每个人都能成为侠客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或者大姑娘养了私孩子,无脸见人 一只小兽原只是殉了一个四季。而女人 却是殉了一个与己无关的江山 禾苗依然茁壮,锄禾的人偶尔打盹 有的物种变了异,有的断绝了后代 灵长类动物越来越稀薄 男人们秃顶、血粘、稗草一样衰败 一声斑鸠的鸣叫惊醒了他 他继续锄禾,渐渐被禾苗淹没…… 秋风辞 如此丰盛的秋天啊!糜子低垂 虫子们的合唱已经衰败 唉,没有几天蹦达了。天狼星在傍晚闪现 农忙的人从谷穗里抬起头 面对收成,隐入又一波的风中 一匹老马不用认路也能回家 一只野兽消失在山谷。浆果羞红 我经过的万物都怀有信仰 向死而生,生而不息 那只螳螂已为交配而死 那只老狼,甘心做了幼崽的美餐 只有我还三步并作两步 要赶一场行将散席的盛宴—— 风轻易地吹透了我。秋色已浓 万物的长幼尊卑,绵延了乡亲们的传统 祖宗的魂魄也走出墓地。他们从未死过 爱的名义还在,爱奴役着后代 他们的子孙必是个个健壮、欢乐及哀情 尘土一样遍布。再散落空中 风啊吹乱了雁阵和人民 有多少地方无力到达?翻了山 过了河,还是风中起伏的河山 明天早晨有霜冻,西北风5-6级 最低气温零度。此刻我再次停顿 街上的灯火亮了,各种影子漂浮起来 我与秋天拉开距离。却与各种鬼魂相撞 我们风中施礼,同怀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