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录
 
 
1
不能想象另外的居所了
在这32层的楼上
我们的窗户都开得有些高
在寒冷的早春
下午，安谧的阳光多么奢侈
包括远眺
而阅读是短暂的
太阳的手指
总是指向，相反的方向
更多的时候
我把双手合拢胸前
倾听鸟群，
掠过低空，掀动翅膀的声音
 
　　　2011-2-21
 
9
犹疑地，我使用去年的钥匙
打开去年的房门
我使用雪白的抽水马桶
像另一个人——
我和去年的自己，突然有了陌生感
 
我似乎只凭想象
回忆起自己，提着行李箱
一次次地，返回又离开
我揣度着，去年的
春、夏、秋、冬
心中的执拗，那些绵绵不绝的忧伤呢？
 
仿佛鸠占鹊巢，现在
我带着一种怜悯的虚伪，想起她
更多时候，把她忘记
我的刽子手式的冷漠
让我得以继续，留在本属于她的屋子里
 
　　　2011-3-17
 
 
10
相隔数米远，两位持枪的哨兵
在门前的哨卡上伫立
他们面对面，情人似的
凝视着，压低声音交谈
他们的神情多么专注
而长江路像一条大河
车流人潮汹涌
仿佛站在河的阴岸，他们
对阳光下，河水的流动
视若不见。
夜晚，当我再次经过
长江路已变得空旷
面对面站立的哨兵，他们早已经
停止交谈，雕塑一般
他们沉默着
与身旁高大的建筑浑然一体
 
　　　　　　　　2011-3-20
 
11
这一晚，我关闭着的旧音箱
再一次自动发声
依然是夜深时分的模糊言语
你听——
确凿的事实
暂时的静默后
都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也许是早春
变幻莫测的风
让某种僵死的物质得以复活
未知
正通过虚幻与真实之门进行转换
但现在是午夜
灯光轻柔
我们的触角已变得迟钝
无力应对身体以外的玄奥未知
也因为太过关注自我本身
关注而非明晰地了解
此刻的身体
才更像是一尊巨大的容器
只在盲目地接纳
各种声音的潜入
 
　　2011-3-22
 
12
四年级的英语课本就像一本地图册
而我弄丢了。年轻的女英语老师
在帮我寻找，她的嘴唇清晰的吐出a map这个词
 
黑板擦得很干净，我的双脚向前移动
前排女同学石玲，大眼睛坚定地望向我
低声的耳语，她将说出一个秘密？
 
这许多年，我一直在寻找
我从折断的扬树枝里，收集
一枚枚星符，我的眼睛望向
 
遥远夜空。我盼望，某个时刻来临
我跟随跋涉的驼队，两手空空
踏上漫长之旅
 
　　　　　　2011-5-5
 
13
四月的清晨，在天涯山
一树树梨花自己盛开了
 
经过一冬的能量贮备
那些新鲜的浆汁，全涌到了枝端
 
一位梨农老汉，他的笨拙
让他得以攀附，在梨树的粗壮枝干上
 
他用一件铁铲似的东西
一点一点地，搜刮着粗黑的梨树表皮
 
他在寻觅和铲除树皮下面
去年的飞蛾留下的虫卵
 
他的神情肃穆，他的目光
掠过那些盛开的雪白花朵
 
　　　　2011-5-5－15
 
 
16
天色将晚
我怀抱一大束白色百合
挤上公交车
站在靠近中间车门的位置
我护着花束
一位男青年从背后拍了一下我
他在为我让座
他的目光停留在
白色花朵上
满车的百合花香
吸引了全车人的目光
说了句谢谢
我轻轻地坐下
把百合花抱紧在胸前
我把目光望向窗外
南一环马路上，路灯明亮
又在我眼中渐渐变成一片模糊
 
　　　　　　　2011-5-8母亲节
 
17
室内的百合花又开了几朵
我从下午的昏睡中醒来
昨夜的雨停了
满室的花香中
我在静静回味
我的白色百合花瓣的梦境
梦中人曾来过吗
白色的意象纷乱
被另一重神秘实牢牢占据
却在我睁开眼的瞬间
不翼而飞
就像窗外的急雨
只从我梦中划落
留下了潮湿的气息
 
　　　　　　　　　2011-5-13
 
 
18
我爱上了揉面团
沉郁了许久的情绪
找到了适当的发泄
往昔散沙一样的粉末
终于可以被我干净的手指
聚拢在一起了
 
我使用的仍然是旧经验
——清水合面
和以往不同地
我还加了糖和盐
鸡蛋、牛奶，以及新鲜的奶油
 
饱满的雪白的面团
可以随心所欲地揉搓
这种感觉真好
我手里的面团
简直就像一个听话的情人
不激烈、不抱怨、不沉沦
有着一颗新鲜、柔软
期待发酵的内心
 
　　　　　　　　2011-5-13
 
19
以往的曲折迂回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此刻，墙外面
一株接应的树枝
让翻越变得容易
 
或者只是提供我们
暗夜的攀援
温习早年晚自习后的穿墙技艺
所幸我们还不曾遗失
 
如同解除了某种禁忌
接下来，一发不可收地
我们在土路上长驱直入。身旁
新兴的建筑
移栽的树木
静止的机械
巨大的凹凸不平的车辙痕迹
 
一天前刚刚下过雨
坡上空气清新
这里是夜晚的
全新的陌生的延续
一个暗黑王国
仿佛会永远建筑下去
 
　　　　　　　　　2011-5-14
 
 
20
深夜的篮球场
四周细密的铁丝网
围拢起来的空寂
空旷的明亮
吸引你走进去
 
旁边紧挨着
地势低一些的
是环型跑道操场
高高的栅栏制造着
阴影，后者的幽暗
让无人的操场显得拥挤和嘈杂……
 
　　　　　　　　2011-5-15
 
21
山脚下的乡村公路，蜿蜒着
不知道通向哪里
它的僻静，成就了
两旁植被的繁茂：
野蔷薇相互攀援
捧出白色的单瓣花
桑椹子成熟了，挂了满枝
低矮的榆树丛，锯齿的叶面
红色果实一样
寄生着一种椭圆的虫瘿
金银花怒放。缤纷的色彩
依恋着夏初
所有这一切，似在昭示
一个远方愿景——
村野小路的尽头
清澈的山泉
正在昼夜不息地奔涌
 
　　2011-5-17
 
22
此刻，让我们一起，回到他乡
回到别人的故事里
海鸥在飞，大片的海水，涛声灌满心胸
 
一部老电影，有些过时的旧台词
就像回到早年的老家场院
胶片机咔咔地转动，让人瞬时安静下来
 
然而，在你饥肠辘辘的幻觉中
用脚步丈量过的，阡陌田畈，日升月落
漂泊的人们，从未曾相遇
 
在异乡逍遥，浮沉在各自的运命里
这么多年，从未曾设想，抵达的午夜
飘忽而至的，一场未曾设计的雨水
　　　　　　　
　　　　　　　　2011-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