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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倍:诗10首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442  更新时间:2011/5/27 16:14:3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为一个陌生人写下的传记 

他戴上墨镜,有什么奇怪? 
——Sylvia Plath 


从一块旧报纸得到线索:多年 
以前,他被压在沉重的石头之下 
度过乏味的童年和少年。 
“挺住意味着一切”,他的嗓音 
在光阴的黑白键盘上越来越粗糙。 

他开始喜欢辣子鸡和炸酱面。 
……有一次,他发现班上的一位 
女同学有点象白骨精:青春的 
齿轮转动了!他把铅笔削得 
非常尖。他慢慢弄懂“我是另一个”。 

发现菜青虫可以成为花蝴蝶,他 
又过于高兴,跳得太高。 
遥远的天堂也被他吓得够呛。 
而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他跟着 
美丽老师(呵,永恒的记忆!)爬山涉水。 

好东西不长久。他多想留下来 
在漆黑的山洞,陪那些喜爱赌钱的 
家伙:吹牛,追女人,为小市民 
和新闻机构准备笑料。他宁愿 
“逃避”就是“迎向”。 

老狗学不会新把戏。他的筋斗云 
早已过时,现在是 
爱滋病时代,他只好在冰凉的 
水泥地板上来回移动,吸烟 
研究那微微凸起的腹部。 



车过仙鱼桥 


茫茫夜色中,我经过这座桥。 
我是否到达了语言的郊区? 
神仙在哪里?鱼在哪里? 
那钓鱼老人的身影,一个比喻: 
桥是真实的,而我是虚幻的…… 

流水从桥下经过,真实吗? 
白天我看见树枝、旧衣服、羽毛, 
在脏兮兮的水面上发出绿光。 
逝者如斯!现在我看见汽车里 
三个中年人正闭上眼睛。 

“死吧!为她去死!也为他去死!” 
“她是不下蛋的鸡,不是教育。” 
“哈,他输了房屋,输了老婆, 
最后输掉了一生汇聚的阴影。” 
“死吧,快乐来自于死者的安静!” 

我的耳膜震颤,眉头紧锁。 
海伦!在特洛伊战争中的海伦, 
此刻你又扮演什么角色? 
第三者!我比喻中的钓鱼老人。 
老人啊老人,你的面孔又多了一幅! 

我轻轻敲打玻璃窗,在肮脏的玻璃中 
观察:路边站立的少女……我想象 
她的脸上有厚厚的脂粉, 
她的身体里有秘密的发条, 
我在想象中把它上紧。生锈吧。 

生锈吧。衰老是公众唯一的情敌。 
“能否用语言保持明亮的肤色? 
用一首诗写出真正的黑夜?” 
“去死吧!为她去死!彻底地死!” 
“我疯了吗?我不过是搭错了车。” 

在语言的郊区我敲打玻璃窗, 
观察,想象:一辆破旧的中巴 
一座默默无闻的小桥(它的名字 
包含着命名者对于美的欲望) 
和路边阴影下站立的少女(等待?)。 

她是谁?战争结束以后的海伦? 
一句傻瓜的歌词?时代的小圆镜? 
呵,我已经忘记了桥,桥下的流水, 
神仙和鱼,成为第三者的钓鱼人。 
──汽车转入山间,符合道路的语法。 



入夜 


用一行旧诗点燃肉体,用几滴 
墨水制造天堂。风吹过之后 
又是一片孤寂的树林 
又是无数哭泣的石头 

风吹过之后,又垂下了头 
书籍挡住发疯的幽灵 
时间的流沙却破门而入 
多少词语死于富贵和安乐 

又垂下了头,大地降下旗帜 
肉体在黑暗的水里翻滚 
身披塑料布的诗人倾斜肩膀 
风吹过了树林纵欲的头发 

风吹过之后,天堂冰凉 
墨水忍受着白纸无聊的开阔 
诗句出奇地翻新,半夜 
石头悄悄爬上了脏乱的书桌 



在汽车上 
(To BHL) 


我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位 
沉默的诗人,仿佛要 
赶赴命运的约会。女孩子高声尖叫 
我曾经把她们作为生活的 
动力。“每个人都得认真准备, 
接受时光的教育。”有一次, 
在梦中,我邀请了其中的一个 
去扮演哈姆雷特和俄菲莉亚 
我们的分歧早已存在:她 
从小立下志向,要向苦恼挑战。 

在46路车上,她为什么 
认不出我?“小时候,我总把瓜子脸 
写成爪子脸,老师总是批评我。” 
“都必须买票,除非你是卖票的。” 
售票员挺了挺她高高的胸。 
我玩弄口袋里的一把小刀 
闪亮的锋刃胜过词语深处的痛。 
“话又说回来,我并不希望一首诗 
让我在黑夜里流泪……”明天, 
我还得走上岁月的讲台,继续教她们 
编写有关梦想的复杂程序。 



客人 
(for Haibing) 


从悬梯上下来,他引起了混乱 
仿佛一架飞机冲向大海 
仿佛晴蜓丧失了翅膀 

我们在水池边谈了一小时 
而高耸肩膀的另一群 
在黑暗窗户里窥探 

那看不见的巨型机器 
疯狂旋转,疯狂 
这新式的欢乐 

和新式的精神 
多么好 
我们可以继续活着 

仿佛混乱和宁静 
这性格不同的两姐妹 
只是纯洁的一个 

仿佛我们在水池边的一小时 
涉及肉体,涉及汽车 
也涉及一位美国人的诗 

他从悬梯上下来,引起混乱 
仿佛一棵旧树怀孕 
仿佛饥饿的肚子春暖花开 



夏日中午即兴诗 


从情色迷幻的游戏厅出来。 
中午的阳光晕头眩目。 
在新开的小饭馆要了一份炒饭, 
邻座的那一对时髦男女, 
盯着我仿佛一个怪物。 

想到我曾经在新婚的友人家 
看见粉白枕套上绣着的红色标语: 
“抓革命,促生产”。 
我对他们微笑,而他们已走入 
意味深藏的绿荫深处。 

我呢,一个游戏时哑掉的孩子, 
独自站起身,如同游戏里 
一棵折断又重新复原的怪树。 

昨夜,一位女友从成都打来电话, 
她的声音仿佛一张褪色的地图: 
“我倍感孤独,但我并不糊涂” 


       
老虎的事业 


给老虎的嘴巴里塞上两块石头 
你并不精于这样的冒险,你 
更愿意仔细审视新石器时代里 
崭新的新玩意,你欣喜于 
用它们直接把老虎砍翻 

实际上,你也并不欣赏砍的艺术 
你投身其中的事业将要更新 
你的视野。腾挪躲闪的小巧功夫 
你也陌生于锤炼。更有意思的艺术 
那就是当老虎起跑时发狂的追赶 

有时候,你对着老虎发言 
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 
修理老虎那精巧的大花脸 
你的理由很明显,你更在乎 
随时间而来的老虎的戏剧性改变 

嘿嘿,你真正在乎的只是:砍 
就像老虎嘴巴里的石头最终 
也会被锋利的牙齿咬得稀巴烂 
当你用哼哼告诫哈哈,我递过来的 
却是一把你并不顺手的老虎钳 



交谈:诗歌永动机 
(to K.W.) 


在空荡荡的聊天室,我们谈起 
永动机。仿佛约好了似的 
一只黑背鸦在词语里化了浓装 
两行脚印重叠成一行(白鹭上青天) 
我们谈起:诗歌之后的荒芜空地 

一只黑背鸦就是一只黑背鸦 
你不善隐喻,也不希望 
(就引一句地方性俗话吧) 
“眉毛胡子一把抓”,仿佛 
从两行脚印就能够看清楚写作 

的轨迹。仿佛约好了似的 
我们转而谈起诡计。你反反复复 
向我描述某一首诗里的肮脏的翅膀 
“反反而且复复”,有人曾以 
这种方式表达解构之后的缕缕惊惶 

我也有我的方式。放肆地(手忙脚乱) 
我把热情和想象削减成两只轮子 
当然,削减不是为了消失 
“究竟为了什么?一个秘密。” 
我指出引号的存在,我向你暗示 

“两首诗,一场戏”,你点头 
我反复东拉西扯,东拉西扯…… 
(有个写诗的贵州人尤好总结) 
你双手摊开(什么意思?) 
黑背鸦降临,我已经错认 



交谈:七里香堤的一下午 
(For Congwen) 


一坐下来,就开始谈论灵魂, 
这需要怎样的风度翩翩?爽朗的笑声, 
似乎证实,灵魂就在窗外, 
就是游泳池里那些不太善于游泳的 
少男少女们怀抱的救生圈; 

打印好的发言稿,泄漏的液体, 
并不能肯定灵魂就在身边。 
你顺手掏出的,只是一些风, 
瓜戳戳地吹向对面无动于衷的, 
焉皮耷脑瓜眉瓜眼的山。 

而青山绿水,也可以是一道茶, 
其滋味美妙,仿佛我们的嗓音, 
可以正视,白日做梦也是一种特权。 
抱病的美女吸入太多浑浊的烟雾, 
仿佛诗歌,暗地里渴望着金钱般的璀璨。 

没有什么值得……怀疑。一个下午, 
就是一个下午,可怕的美并不会轻易诞生。 
我们期待的,也绝不会贸然出现。 
那些慢慢打开的,仿佛幽灵…… 
仿佛诗歌……是一个个可以肆意闯入的房间。 



交谈:水房的秘密 
(for XM&XB,my two best friends in BFA) 


幽灵们从镜子中闪身而出 
涂涂抹抹,做鬼脸,细数青春痘如数星星 
尚未租出去的地下室紧闭着诡谲 
长夜虽漫漫,飞短却流长 

开口冒黑烟,当然不是什么好办法 
写剧本不写点怪兮兮,就不如装乖 
坦荡就不如淫荡,淫荡 
也就不如黑夜里黑乎乎的游荡 

长方形玻璃冒充宽银幕 
你冒充你自己,前途无限量 
说什么记不起,说什么太多疑 
地下室肯定不在地下,好戏不如不开场 

我谎称爱上荒凉,你别太诧异 
练习哑铃的未必是哑巴,洗漱间未必是水房 
我坏笑着说是花房,你却坦荡地说是乳房 
其实呢,应该是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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