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
我只不过是把夜晚从左边
挪到了右边,蓬松,高大,挡着早晨。
我写下的只不过是生活序列中错乱的位置,
一排排明亮的路灯里刚刚变黑的那一盏。
而当雪融化,我写雪的诗歌也化为乌有。
2010.10.8
*遗忘
还是五年前,夏日黄昏,
和女伴,到游泳馆学习,准备入水。
或者,早晨,穿上运动服,攀登鼓山。
声音仍然那么调皮,清脆,充满了喜悦。
秋天从眼前擦除的绿色会回来,
就象秀丽的武夷山
千百年仍然保持着丹霞地貌。
又一个梦:在乡下,丘陵地区,
一条小道上,我们迎面相遇。
表妹认出了我,你却径直走去,
仿佛没有看见。我转过身,
朝着短松冈,大声叫喊。
黑夜在窗前结它的蛛网。
你的声音,把喜悦和生机
注入寒冬。伴随的,俏丽身影,
在寂寞的出租屋,关闭电视,
躺在床头读书,浴室镜前梳理长发。
不,我不承认这是谎言,
而是两股绚烂闪电的撞击。
我确信如今剩下的就是它们的光芒。
只是不知道:对一个女人,
从没产生情欲的爱,是不是真爱。
2010.11.28早晨6:00
*语言
一根尾巴。松鼠尾巴,
毛茸茸,垂到地面,
清扫无人的落叶院子。
秃顶,稀疏的头发,
只容扎起炮捻粗的小辫,
朝着天,落日。
使劲缩在
大腿中间,几巴夹紧,
落慌而逃。
撅起来,在虚无的墙上写字,
神秘,潦草,吓鬼,
比符咒还要灵验。
词汇,打着卷儿,
盘成一朵肉感的牡丹,
泄着香气,招蜂引蝶。
延长灵感,粗,有力,
象马尾,在马厩挥动,
拍打肚皮上吸血的牛虻。
青蛙的尾巴,想象力
连接着大洪水时代,
快乐地搅动混沌的水花。
2010.11.17故乡3:40
*诗歌
被挤到呼噜和床的悬崖边,
头卡在钝角三角形里。
活在电灯开关摁灭的瞬间,
被遗忘在抽屉。
违法张贴在街头的小传单:
位置优越,六楼,每月七百元。
密集的雨,鼓点,敲了一天,
又一夜,它停住时仍未抵达。
纯种的贵宾,
被一条流浪的癞皮狗嗅舔。
钟表内,红色的长腿秒针,
沿着回字型楼梯,去了,再回头。
得到的,一星半点的感觉,
还不如秋后的蚊子,在耳边的嘤嗡真实。
2010.8.25凌晨
*半夜醒来
床单绉成了湖,古老的船
划过的痕迹。
孩子的头扎在你的怀里,
而在入睡前,他在床的另一边。
“夜深人不静。”
这是育民的一句诗。
虽然同城,四五年没见面了。
穿过你的黑发的1990年,
你们三个人
踏青,喝酒,谈论诗歌,
不把天下好汉放在眼里。
近十年以来,第一次
听到秋虫。可起早,
或夜游未归的人,那不着调的话音,
要把它们压至人世间的低层。
你就象房间,
一只听力下降的耳朵。
鼾声,钟表滴答,
防盗报警器,集贸市场的鸡鸣……
天气沉闷,象是在气球里——
不知会不会下一场雨?
窗外的雪松,高大,人到中年,
若不用柱子支撑就会倒下。
他的针撒了一地。
天仍未亮,要不要趁着夜幕,
扎破绷紧的生活?
2010.8.12早晨4:30
*泥塑,木刻,石雕
泥塑,木刻,石雕,
我们随手画出的变形小人,
静静地躺在橱窗的芭芘公主,
从街头小商贩手里
买来的玩具娃娃,金刚,
……所有的人(动物)形物品,,
都是有生命的,有思想的,
能够感到疼痛,也能够感到欢乐。
它们只是被一个咒语禁锢,
不会说话,不会动弹,
连眼睛都无力眨一下,
就象虚弱的病人,没有我们的呵护,
就会死去。
2010.8.21傍晚
*积木
——兼致xy
你的蜡笔是毛毛虫。树叶是蓝色的。
脱下的小皮鞋,找不到,飞走了。
把一枝玩具手枪关进鸟笼。
爸爸,妈妈,还有你,三人都是奶奶生的。
而白色的墙壁是图画纸:
弯曲的地平线,压扁的气球,
长头发的太阳……
旁边,你的签名:“田”,
中间的“十”字穿透了界限。
当我在书房读:“啊,上帝……”
你闯了进来,“上帝是谁?”
问:“他喜欢我吗?”
只要你不调皮,我告诉他。
“宝宝喜欢我,”你不屑道。
你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种声音,
都是有形状的;就象积木:
圆球,马鞍,三角……一股脑滚了出来,
散落在地板上。
我把它们捡起来,重新装进盒子,
等你长大后,送给你……已不可能。
一家人是“H”:爸爸,妈妈,
孩子是之间的一横,把他们分开。
2010.4.20早晨
2010.7.14傍晚
*蛇梦
早晨,沿着滨河公园散步,
在荒草和落叶之间,我发现一条大蟒蛇——
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在这里游玩,
邂逅的一位少女。
乞求的眼神,裸呈面前。
黑灰色,两米多长,肉滚滚的。
驯服地躺着,泥鳅那么光滑,润泽。
我一手摸弄它的脖颈,
一手扳开它的嘴,开得很宽,
就象在集市买鲶鱼,敲晕脑壳,撕叉嘴巴,
血淋淋的,掏净内脏。
没有牙齿。粉红色的口腔,灰白色的舌头——
去年冬天,雪中路过驴肉汤馆,
我看见刚刚勒死,在人行道上剥皮的驴,
舌头就是灰白色的,打着卷儿,由于疼痛
而呲着的黄斑牙紧紧咬着——
厚厚的摊在嘴里,满满的。
我拽起它的舌头,用力压它的舌根,
拇指刺激靠近喉咙处的软组织。
后来,我明显地感到它肉体的震颤,
一波,又一波,就象射精,
分泌的毒液喷在玻璃器皿内。
水晶样透明,夹带脓血的那种:
原来,它病了……而我是传说中的蛇医生。
它辨认出了我的身份,它信任我,
把最软弱处朝向我,把命交到我的手里。
现在,它疲倦了,肌体软了下来。
我和它钻进一个被窝。
左手伸在它的脖子下,右手搭在它的腰上……
突然,我意识到毕竟是蛇,
不禁有些害怕,可又模糊觉得是朋友。
2010.4.14凌晨2: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