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狂笑症
 
唐突
 
从渠县火车站
沿着简易公路
到红旗去
他打扮成
一个形同乞丐的便衣
好像挑着革命重担
表情严肃地出发
 
几分钟之后
他就笑了
先是抬起头来
向天空微笑
又咧开嘴巴
朝着一辆自行车
嘿嘿地笑
 
然后低着头
继续赶路
在一棵桉树前
蹲下
对着几只蚂蚁
哈哈地狂笑起来
 
有点笑岔了气
一屁股坐在地上
屎尿和眼泪
都笑出来了
 
麦地-诅咒症
 
在广安县观阁镇
他疯于
麦子成熟的时候
吃了几个很酸的杏子
呲牙咧嘴皱眉吸气
大骂杏树
“日你妈逼！”
到小河边去洗脸
又骂柳树
“操你奶奶！
狗日的东西！”
他还朝着天空
“日你祖宗！”
骂燕子
“飞飞飞
飞你妈逼啊！”
后来看见什么
他就咒骂什么
不过还好
他不骂人
有时孩子们围观
看他口吐白沫
捶胸顿足
骂一块石头
 
巫语-嘀咕症
 
重庆铜罐驿
1976年嘉陵江畔
他望着哗哗流水
嘀咕不停
他不在乎没人听
 
有时嘴唇
快速地嚅动
像一个饿鬼
吃东西
 
有时显得
异常艰难
仿佛舌头上压着
一座大山
 
吃饭的时候
也嘀嘀咕咕
好像一边吃饭
一边念经
 
我从来
就没有听清过
他究竟
在嘀咕些什么
 
到1979年
有人告诉我
他宣布他已经
和太上老君
说过话了
 
会师-疾走症
 
他突然宣布
“我是红军”
 
他用红纸剪了
一个五角星
用米汤贴在
军帽上
 
带上煎饼
挎上军用水壶
从涟源杨家滩
珞珈小学  清早出发
 
到邵东县野鸡坪去
急行军  一出门
就仰起头来拍拍胸脯
咕咚咕咚地喝水
 
来回五十公里
天黑的时候
他唱着“夜半三更盼天明”
回来了
 
见人就说“毛主席
已经离开野鸡坪”
 
军礼-汇报症
 
七师二团三营
十六连三班
我的战友
 
他总是
神出鬼没
防不胜防
 
突然出现
在首长面前
“啪”的一个军礼
 
“报告首长
我抓了一个
美国舌头”
 
“报告首长
鬼子偷偷摸摸
就要进村了”
 
“报告首长
董存瑞牺牲了
还有碉堡派我去”
 
“报告首长
昨天晚上班副
摸了三妹的屁股”
 
在重庆第三军医大学
治疗一年好了
退伍到企业
 
听说是在云南玉溪
某个大厂
后来当了党办主任
 
猫眼-见鬼症
 
如果  她不患上见鬼症
如果  她不说——
 
火车站下面的竹林里
有两个服毒自杀的鬼
 
半山庙  有个撞墙而死的鬼
正在钻进墙缝
 
那个坐在河边的小孩
其实是个淹死鬼
 
那棵樟树上挂着一个吊死鬼
那根枕木边躺着一个无头鬼
 
前面走着一个血污鬼
后面跟着一个讨债鬼
 
有一天她看了看我  大叫
原来你是一个琵琶鬼
 
——她那双像猫的眼睛
就是我心中美人的眼睛
 
襄樊史记-裸露的乳房
 
襄樊  2008年夏天
大庆路和丹江路的
十字路口
“一个疯婆子”
 
她光着膀子
坐在法桐树下
每当有孩子经过
她就盯着看
 
那种沉默的
呼唤的表情和眼神
一直到  那个孩子
消失在人群里
 
她就低下头来
看一看
自己的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