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林:呐喊,源于底层的情感
一个长期精神压抑,以至精神分裂的人;一个在孤独、惊恐、彷徨中游荡的幽灵。他对现实的不满没有诉诸于丑恶和罪孽,而是在愤恨中的“呐喊”。这“呐喊”是什么?是燃烧在身体里的一团火?或是缠绕在夜色中隐忍而持续的风声?它一波波漫过来,构成一个人乃至一种艺术的生命舞蹈,从而通向人间现实和未来世界。 这就是蒙克。他说:“我要描绘那些在生存、在感受、在痛苦、在恋爱的活生生的人们。” “描绘”,听起来像是一个不起眼的、轻描淡写的词。但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那无疑就是生命的手指——通往极端的、有着绝对意味的事物。那终极处就是艺术的真理。应该说,蒙克,就是这样一个拥有艺术真理的人。然而蒙克1892年来到柏林,作品因形象怪诞曾被愤怒的德国观众当场捣毁了几幅。那被捣毁的不仅是几幅画,而更是一个画家缠绕其中的爱、痛苦、等待和向往……这样述说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会再次浮现出他的《病中的孩子》那个触目而悸动的画面。关于这幅画,他曾说:“我以《病孩》开辟了新路,它成为我艺术中一次突进,我其后的大部分作品的产生都归功于这幅画。”由此,我们看到他的手指是坚定的,因为他找到了他梦的通道。他已经探索到了病与死的感觉,探索到了悲凉中人的内在精神世界。 在这个通道上,一种强烈的主观意识和悲伤、苦闷的情调在游走。这个游走过程让人看到事物的核,那核就是一种艺术气质。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具备的,在这里,我更相信神启的瞬间。神启,是一次发现,一次向灵境的抵达。对于蒙克来说,没有别的,只在于他心在底层。源于底层的情感,还有什么疑虑呢?这让他的才华与作品变得坚实与可信。 以我们的写作习惯,常常要寻找与自身契合的读者,但这很重要吗?这是不是一种错误呢?艺术就是孤独的、纯粹的,不需要向什么人来献媚。那些小市民、小观众、小艺人,和艺术其实是向背的,他们气味相投地诋毁着艺术,甚至毁灭着一个时代的天才。他们不能容忍优秀,他们拒绝着真正创造的人,他们制造着是非。艺术也正是在这样的道路上由艰难而到达澄亮,坚定的天才们在世界的晦暗中创造着神话,从梵高到蒙克,以至于未来的某一位伟大的人。 对于一个从事艺术的人,底层不是一种姿势,而是情感所处的位置。不论是疯狂的、扭曲的、魔幻的……极端的表现形式下,某种心境其实都是一个基石、一个支撑。没有了这个心境,再高的才华造就卓越的可能性都几近为零。蒙克就其命运来看,也是一个与世俗世界不相容的人,是走向绝望和贫穷的人。他行走的路或许就是可怕的黑夜,因此他在悲悯与良知下,向往、呐喊。这是渐渐融化在他内心里的由衷的声音,从低处、从一个山谷里发出的与世界的回应。蒙克自己曾有一段记述:“我和两个朋友一起去散步,太阳快要落山了,突然间,天空变得血一样的红,一阵忧伤涌上心头,我呆呆地伫立在栏杆旁。深蓝色的海湾和城市上方是血与火的空间,友人相继前进,我独自站在那里,这时我突然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怖和战栗,我觉得大自然中仿佛传来一声震撼宇宙的呐喊。”于是,我们看到了《呐喊》中那奇特的造型和动荡不安,那燃烧的血红色彩云以及象征死亡的黑色。这是一个艺术家带来的令人震动的暗喻。他以神秘的气息,表达着对世界的理解:站在底层,从恐惧到呐喊。“我反抗,故我们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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