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书》
黎明在减少。
苦笑,写济世的良方。
活着多好,好过霁虹桥。
可以高架眉宇,
可以说他妈的,
不具体地生活,做做梦。
在桥边,允诺鹅卵石磨踵。
不数山楂,
多少红嘴雀。
你不缺灵媒,造反光镜的反。
倒序的羽毛知道压缩
一生的技巧。
梭罗订购的黎明,你也邮购过。
就像爱,不够。
屋脊上,缝纫机不时地点头。
2005.11.30凌晨
《落叶,1/4拍》
寒风吹打1/4拍,
左派到右派,她走了多少弯路?
握有阳光的小手松开,
徘徊于我的宅前屋后。
我也有一张死亡剧场的门票,
不停地提示我对号入座。
我就是要故意去一趟公厕,
让我的座位继续挨饿。
跟着落叶枯槁的小脚,
我走热了半个世纪。针叶
缝补我受伤的额角,望断飞雪,
已是另一个人的石阶。
2005.11.4
《湛河哀歌
——悼老友张黑呑》
晨曦照常签到,一笔流水账。
五座以上的桥畔,
点点白杨的零花彳亍而行,
可是心肠揉碎的灿烂?
我找倒立的脸孔,躯干,
瘦身有术的冬虫咚咚敲盆骨。
你骑一辆旧自行车涉水,
彼岸好阔好宽……
秒秒分分,行行止止,
散文的后院种植许昌烟。
雪霁后重拾远山的心路,
酒杯埋下甘蓝、红薯和白米。
总要唱晚,无渔业的河堤
又揉肠衣,你拔了转播天线。
明媚不知小楼旧,旧中有暖,
暖中有寒。一句咳嗽,
一声清痰,补遗人世的缺点,
这么短,这么短?
2005.11.24凌晨
《殡仪馆之路》
心急,还想开慢些,
途中一小段蹉跎。
尘土揶揄骨头,缩进肉铺。
健康如杨树不停地眨眼,
两侧麦地互掷飞毯,
你枕着止痛片。
先后拐了两个90°,
轿车像订书机,严正地
劝告田野合上画册。
去时,想法很多;回来,
没什么都没了。陡然干渴,
嘴唇拓印一两片霜叶。
2005.11.26、27
《火锅杂谈》
该下雪了,我替友人说,
该下场大雪,她欠我们的。
我抓紧的偏北风里
有马匹说,该就是欠揍。
我们欠落叶,地址,无名火的。
因为我昨天刚路过香山寺,
想起停车场,与我交恶的那人,
他欠我一顿拳脚或一块豆腐。
我欠出租车司机一公升汽油,
他憋了一口闷气去南阳。
我欠他一路平安,
在雪花中购买新年货。
该下雪了,她欠我们的。
(猪肉新闻粉条广告大白菜口号)
火锅下的火苗私下说,
我欠它一屁股债,它替我痛快。
2006.1.3
《闪电须知》
五垄葱绿如青年近卫军,
偷开的小菜园青青,
恰似邻居李二嫂。
傍晚,向日葵低垂,雨燕
在肚皮上行酒令;
豆娘和蜻蜓熠熠生姿,
目光停向湍湍激流中的一艘皮划艇。
2005.7.29
《后街》
后街的男孩拎小红桶
人行道上写大字;
燕子做完减肥操上线闲聊;
注水鸡煺毛之后,
献身半径五公里的口腔娱乐;
迎面走来的人似曾相识
又懒得相互搭理。
男孩写完大字拐进
街角的比萨饼店;燕子下线后,
带把剪刀去睡觉;
后街的鸡毛多如股票,
阻塞下水道口;
行人一脚踩上西瓜皮,
也不忘自谑一句“我尻”。
2005.8.2
《地雷阵》
路灯下,一群西瓜像带引信的地雷,
他闷坐着,还未爆炸。
街头是枕头,蚊子是老婆,
他的血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掉包了。
我在灯下黑里揉眼睛:他是如何
将他的愤懑通过他的手艺培育成西瓜?
2005.8.4 凌晨
《蜻蜓》
一管笔吸满了墨水飞行,你是副驾驶,
在复眼的视域内,
跟踪衣裙里游走的蜜汁。
每一目标都可能是滋生绝望的炉灶,
但你不能不在滚烫的肌肤上
喊几句抒情号口。
一管笔选择自动飞行,由不得你来掌控,
就像阿拉贡写粗俗色情小说,
布勒东偷偷作情诗,导致
超现实水位急剧下降。你是副驾驶,
快速浏览蚂蚁爬过的字迹,在肉麻的地方,
为产卵器投入使用做记号。
2005.8.11 凌晨
《鸡翅》
每夜都有宰杀,方才
安静下来,之后也是要命。
吵着不想上法庭,污水沟
衡量本街区的道德水平。
发廊剪贴小巷的发式,
像一碗喘粗气的面条。
因此,你也懒得喊出
小巷的诨号,也不告诉
爱吃鸡翅的孩子,翅膀
是辆报废的出租车。
同情一群鸡,大可不必
做禽流感形势报告,
还不如挖一条导流明渠,
引水思鸡舍。
2005.8.22
《湿火柴》
不再有针掉在地上,谈起
它遭受的挫折。
早年的痛种入肌肤,像黑玫瑰
取消了接头的暗号。
秋风穿过你穿过的衣裳,
将性别标入你胸前的卡片。
相识就如同曾经遗忘,
灰松鼠为折断的松枝照相。
他来自图片背后的地址,象形字
模糊的沼泽或水浸的林地。
更多的妥协靠墙,划着湿火柴。
一杯咖啡,一个漩涡里的人,欲言又止。
2005.8.24
《山雨过溪》
哦,舞女,舞蹈者的雨,
饱满的颗粒许愿于整体。
以她的破碎、普遍的
甜蜜,轻抚矸石垒就的小山。
山上的小亭子叫听雨阁,
舞者就是解开小溪的拉链。
你从未想过平坦的山顶
就是舞场,连坠崖的马儿
也是踩着节拍而死。
当你站在山头远眺,
风景中的水库,像一杯
白葡萄酒,离你的右臂
一支舞曲的距离。
你的安慰来自可移动硬盘,
随机分割为散落的民居,
梯田、书页或阳伞。
你端着自己的脸给镜子看,
有山水、歧路和杏花村。
一场雨追忆前一场雨的生平,
舞者用紧身衣绷直你的视线。
2005.8.30
《落凫
——给林木,纪念我们的神游》
看,我就住在那儿。
上层建筑下,平民的身高
总是低矮。偶尔,
我也喜欢做只野鸭,
红着眼圈读卷云、苍耳和国槐,
有着煤块投炉前的决绝。
不怕你说我是只不产蛋的落凫,
预订了惊飞的装置,还有
山鸡的扩胸器械,
它是我休闲时的邻居。
我也不怕做不成野鸭,
半人半鸟,也不是
非要和神话机构搞好关系。
我是说岩石的后院要比椅子大;
一棵云杉受风的鼓舞,
比衣裙的影响力宽出两公里。
翻书、喝茶感觉不出
地下水悄悄减少;
盖楼前没人告诉你,
脚下是汉代的墓志铭。
看,我潜水的水库多像一只瓢,
如果你愿意心曲荡漾,
苦吟就有了厚道。
写这首诗前,我把文字扔给柴狗,
它追逐我“扑棱棱”飞起。
原来,惊吓是我体内的核潜艇,
浮出水面就是一条抹香鲸。
我不怕你说我心血来潮,
忽左忽右,偏离迫使
野鸭脱靶,开采眼里的钻石。
2005.9.14
《美德其所》
田野多美,美德其所,
拖拉机像莽汉他表哥。
细翻旧账,盘算麦种,
七个鼻孔出气舒服很多。
三轮斗里年轻的母亲,
怀揣三色的雏菊。
泥土的油花松开犁耙,
卷舌音在高压线上波折。
露水夫妻,蚂蚱生活,
他一溜烟乘响屁而去。
不时回头看坟头蒿草,
对苍柏低吟一声“老伯”。
2005.10.20
《错觉之错》
没赶上绿茶,吃个了红灯
一小片枯叶晃过车头
竟然是谍影
夫人夜夜兼程
梦中机场,或飞或停
几番起落,为肥肠加油
走了的没来,没来的不走
潜伏于银行的美人
唤醒几座深宅
隐痛之瘾,君子啊
来来来——
喝一大口秋风,再摔酒瓶
2005.11.5
《细草间
——给耿占春》
他眼睛里有只羊,
他眼睛里,我们都吃草。
而草呢,吃露水、羊粪,吃满天的星斗和栅栏。
我们都是哺乳动物,吃羊奶牛奶,
却不喊她们——母亲。
我们还爱喝阳光,蛋壳里跺脚的白昼
和光波中长短不均的荷尔蒙,
每个人都得到一小块怀孕的方巾。
我们都不看北方,
不看野火下的白居易、马齿苋和车毂辘。
我们给古诗涂清凉油,
在他的眼皮下放一桶清水。
2004.3.30
《平顶山》
终于,可以不看你了,
我又回到自己身边。
这意味着我枕着你的左臂,迂回运动,
右手下的泉眼,突入改制后的梯田。
鸽子礼节性地飞,给幻想抹眼药水,
瞳孔在书本上揑造气旋。
这一页刚好翻到达尔文——
《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
我还养着一座山呢!
在全体市民的被罩下呼吸,
——欠发达城市的腋汗。
印第安老乡,今夜,
我们终于可以交换羽毛了。
2004.4.19凌晨
《敬畏》
夜风渐熄,搂住一颗泡桐,
那无中生出的有,仍划归无。
警笛折下柳枝,枕着窨井盖,
夜的秘密不便托出,
保全下水道独身的蜥蜴。
它的体格依然庞大,衬托我依然的小,
小过一粒米,一滴水,一颗奋斗的豌豆芽。
你听,一双筷子在街面疾走,
它们谈论着,家才是最好的大饭店。
我记得,挂在梁上的篮子触不到我的手指,
饥饿迫使我长高,而诱惑像面包,用虚无来填充。
同样,我也渴慕繁星,冲一杯不坏的奶茶,
我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跟它们走了。
这样,我就不必惊诧,
麦田里尖挺的坟丘,依然提供冥想的乳汁;
每一座不吭声的碑,都乎略了生活的琐碎;
对无意义保持敬畏,由衷的。
2004.4.23凌晨
《依然是
——给罗羽》
依然是雨在洗手间洗手,
依然是鱼皮口袋里的瓶盖等待启齿,
依然被扛上六楼,取消地区差,
用脑袋砸烂花盆,解放一抔泥土。
少喝酒多说话,话里似乎有画。
反对在45º上空制造轰鸣,
反对在镜子里眼红,与镜子反目为仇,
但可以听,义愤后均匀的呼噜声。
依然是“没关系”安慰“对不起”,
依然是杯中月,月悲空,笔名拴不住一头毛驴,
依然痛,找不到痛,身体不是酒的储藏室,
在李商隐死后1146年的郑州,决不清醒。
2004.4.26
《健胃操》
我捂着胃走上田埂,
我的胃空空,麦茬尖挺,
顶头阴霾,雨量在预报中减少,
种子在成为种子前,
要上访,呼告,给云层贴大字报。
我捂着胃,捂着麦茬的尖锐,
吃——曾是我的原罪。
我的胃又一次空出了我,
我想把它翻上来,用耙子耙一遍,
点玉米种,上化肥,
将身躯隐没于丰硕的颜体。
我就不再满足于痛和空,
而是与青蛙王子一起跳入沟渠。
2004.6.7凌晨
《我和你
——给wangyan》
梦境是这样的:
几朵云浮生,将你名字里的翅膀没收,
我和你走上泥浆四溅的马路,
你伏在我背上,你还在飞行。
可以认为泥浆是一种赠予,广大的泥泞
命令我脱鞋,向它致敬。
涉过马路,一派雪野。东北才有的积雪,
脚下发出鼹鼠的咯咯声。
这是大兴安岭的雪,我对你说,醒来就会忘掉。
那片挽留我双脚的泥水
已经注入墨水瓶。我和你并肩走,
向上的路直抵山腰。我说,再快一点。
当积雪从我们的脚下撤出成本,
我要勇敢地给你一个吻。
2004.12.17
《一个秋日下午》
这时,会飞的泥土是只灰斑鸠,
光线解析麦苗的墒情像个牙医。
芦苇模仿鹅毛,逆光中,
乡愁飞不出半步。
龙柏映掩旧坟,小路投射
分行的树阴,将思念编入蒲草。
而农妇不解小河的新愁,
对鱼儿的月经一无所知。
终于可以休息了,一分钟
能唤来几只七星瓢虫?
棉花爆开,棉籽在新被里等待
——那一声撕心裂肺。
2004.11.4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