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王东东诗选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不详  点击数8284  更新时间:2014/3/7 13:47:02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云

云,揭开我头上的伤疤
让我丢弃我的血脉
去看那玉米长矛、红色印地安人的国度

可是我怎样诉说?——
是怎样的一朵云(轻飘飘的)
撞伤了我的脑袋?

2004

 
冬天的争吵

一场雪飘落下来,几乎
占据了世界的角角落落
粘在光滑的树皮上
粘在屋檐上、睫毛上

封闭一棵草;让一棵树
不再轻易搭上一阵风
在一切缝隙,寻找
故交新知。天空的书本

翻开一页又一页,一页又一页
雪渐渐小了,激烈的言辞
缓和下来,临近争吵的结尾
大地上的房屋几近失忆

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雪后的太阳莽莽撞撞
爬上了天空,像傻小子
期待着人们的赞许、认同

像一个谎言。雪后的太阳
又红又薄,纯属捏造
星星害怕出现,或者
不屑于出现,还要

从我的心得到某种慰藉?

2003.1

 

空椅子

一张椅子支起了脚尖,倚在
另一张椅子的肩胛
“吱吱”,你听见椅子的腰肢
逐渐支起的紧张,向
天花板的静寂
                  那儿,壁虎凝息
绿化为蜥蜴,如同骰子
匿迹不见了,仍不能取消偶然

电线供认出白灯泡。椅子
开始显得古怪:模仿
臃肿的歌伎陶佣,吹起春情
荡漾的喇叭,如唐朝
鼓圆了它类胡族的腮帮;坐视
两个时间的弄臣,有点滑稽
而芦笙吹破韵律的白肉

一张椅子顶住了另一张
用骨头托住它的肌肉
相互依偎,一对绝对的情侣
亲密的道具,温暖的
手套不及高跟鞋纤细,美丽
有压力。惊惶地回过头来
风情万种,女性的眼白,觊觎
蛋清与蛋黄,性别的鸡尾酒

彼此抵牾,一对相对的政敌
用爪牙探听空间的虚实
而当你扭过脸,一头撞在
八点钟,心想,“完了。”
阅览室,书页掀动空白
在过道里,管理员拎着钥匙
练习燕空翻。确实,燕子飞过窗口

椅子的组合并未轰然倒塌
并未彻底溃退
一个是形而上的亲戚
上面写着:“注意,油漆未干。”
另一个是未来的女婿
屁股着火了,由于闷坐
椅子坐下来,坐进冬天和火炭
和雪,两张空椅子在秘密交谈

2005.2

 

堂吉诃德

我置身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经历着
严重的变形,血的头盔深入了云霄
和长矛平行;我已获得老鹰的意志
扑向对方,像扑向虚空里的一只小鸡。

它颤栗着祈祷,撕裂时,双方的幸福
都达到了顶点,好像母鸡将雏鸡喂哺
更高的意志在天空里翔舞。中心的
嘴巴大张:这一切把戏我全熟悉

为了故事,人物必须违背自己的心愿
一如伟大的桑丘"潘,耽于无望的思想
杀伐之心顿起,从书本里抬起瞎眼;
我,行动;只有我配做他奴性的随从。

我,堂吉诃德,宛如一个奴婢!完美的
行动表现,处处出于谦卑的性格。
但我是从他身上引出的一个恶魔!
一条恶龙,在中国的上空时隐时没。

我是他的死,巨大而有训诲意义的娱乐。
他抬起瞎眼,仍没有在黄昏开窍
第二天他光顾了我的处男的天真
精力充盈,我们和太阳一同出发了。

我骑马踏上小径,世人无情地唤它
作驴;作为唯名论者,我服膺孔子。
哦风,风吹来,舒缓了行程的心情
从远处看不见的雾霭吹到林子里

脚下的麦苗飞扬;相对的另一方向
村庄稳稳地落在平原上,像一只苍蝇
明确的风,还夹杂着怀疑论的沙子
从我的头脑悬过,桑丘"潘的头脑

霎时天空布满阴云,我跟随着风
转过村头的石磨盘,看到空气中隐形的
风车,我双眼冒火,是风车擦燃了我!
风里,雨点在飘洒;我大口呼吸着

令人眩晕的幸福的空气。天空的
肺叶张大,仿佛这空气就是呼吸
我冲上前去搏斗,血肉之躯随长矛
磨得发亮,风车是我们血肉之躯的另一形式。

附注:“引出的一个恶魔”及“他的死,巨大而有训诲意义的娱乐”,语出卡夫卡《有关桑柯·潘萨的真理》

2006.2.7

 
 

我站在这儿,加入了漂流
晶体婴儿、蘑菇头的囚牢。
明晃晃的大气层,刻板的限度
带着光驱驰,啃光我的脑袋。

我变小,我被裹在风的布袋里
漂流,向上。
云的无边演讲
遭到聋子的血的暗中抵制。

我够着头,我永远饿着一朵云
漂流在天空面包师抛掷的虚无面包下面;
而爱吃的云,可需要我的嘴的奶头去喂?

我的嘴已歪,对云的全面显得零碎
七拼八凑。我悄悄提升了对面。
下起亲吻一样的小雨,面对
池塘,我的嘴开始和一条鱼搏斗。

2006.9.16


门开着,
一只跑向旷野的羊
再也不回头。

我的四周,怎么飘满了流放者
甜蜜的薄荷味?用
玻璃窗悄悄把它匝住?至少
固定肋骨。
但,这是
先兆吗,旷野
跑到屋子里来治疗。

同行的还有一棵,和几棵
眩晕的树,在那边它们并不。
一只羊悄悄把头伸到我的手心,
顺着衣领亲吻我的脖颈。
感觉痒痒,我雇佣各色原子
扛走空气分子的恐怖主义小旗。

也许还应该
大喝一声,恐吓一片云
坍塌,卧到我的
办公室。

2006.9.17

 

车过无锡
 

车厢一下子显得空荡荡,
       对面抱小孩的少妇走了,
带着满足后的微笑、善意的亏损。
我们始终没有和她答话。要向吸烟处的男人
透露风声吗?半空中,一朵空花蓦地枯萎了,
剩下来的人们可以像爆竹躺卧。
我困惑;胡乱想着身体的委曲的公式,
             车过无锡,
仿佛一柄膏腴里又包孕碎骨的汤匙的细腰
轻轻碰了一下汤面:降落伞似的,但
沿着抛物线衰落的底端又搭上了风车。
荷花也由于惊悚逃到了天上。
                 车厢外,
蚊子突然停止了嘈嘈切切,在池塘尽头
沉默,言之凿凿。
仿佛一张低头鞠躬的纸燃尽到天明。
仿佛北斗七星开始朝南仄移了一下,
凡稍微的,都属于有意:
一只鞋子,
或桌上的一只杯子,杯中的咸水、甜水,一种
由它们组成的、或独个儿的宗教
也就悄悄改变了自己。
——这些都要求着我点铁成金的手艺。譬如
让顽劣的孩子更美好?水土正变成
风物,恶魔血红的眼燃烧。司机
               闲荡着,波浪

不断增多加重眩晕。前景里,
景点似的乞丐撕破了繁荣,犹如
墨渗入宣纸,怂恿我爬上睡眠的陡坡,
将高处的苹果碰落木桶,“嗵,
嗵……”由此,吸烟处的男人看见
我是怠惰的祈雨巫师,头发凌乱。
他伤感地咳嗽,从吞云吐雾中放出一条长龙  
零件突兀着,
由你在火车行进途中
——认出:湖中日月长、船、“忆江南”的词牌、
荷叶在水面低伏着。观赏鱼
            焦灼,企望着油煎,可以
一下子完蛋。而这是在两小时
之后,内心更快;甚至
我身边明眸的、实在的泉水也不能供我逃匿。
火车晚点,
“什么时候到苏州?”乘客问;“不知道,
没点了。”列车员从深处来,用老乡的幽默回答说。

2007.6.29

 

夜空


谁在背后,跟着我,向我
危险的脖颈涂抹什么。他的手摸索,
不小心拧灭了天空:
星星出现,像一个个带血的浓胞。
有人在楼上喊:“拿直尺来,
我要量一量这夜!”
夜的浮艳的嘴唇,在那儿浮游着,
在房屋、道路、池塘上面
抛撒刚吃剩的渣滓,哦,
我看见人们像一条鱼去够灯火。
憨厚的屠户在云里傻笑,飞离
这阿喀琉斯的脚踵一般重的城市。
我坐在岸上,
用沉默的肺等待着什么。
穿皮靴的少女,就像
涂浓唇膏的惩罚。
从天空落下一团火将渴睡者惊醒。
说昏话,头痛,
发热。电视剧里,可怜的妇人
在静悄悄服丧,内心火花崩溅。
 

2007

 

跟随者


沉寂下来,想到他,他就会影子
一般缠住树桩。太阳热烈烘烤大地
这块熟面包。我走向花坛,他去河边
饮水,鱼在他脸上蹦跳,扑打双翅。

我担心,没有人看见他。他游泳,
变成了众多鸭子中的一只,嘎嘎叫着
双蹼划过水面,和船。穿鸭毛的女士
够头往吸引她的地方望,露出乳沟。

他又变成了苹果树、石头、鹅,
丢掉了自我。他随风俯伏,在风中
遗忘了本就没有的名字。但是为什么
他紧紧跟随着我,逼得我快要发疯?
 
这回,他没有走运。看,癞蛤蟆
刚从井里爬出来,浑身长满了毒疮;
伏在喑哑的草地上抹眼泪。哦,请千万
不要说——扮演受害者——他很在行。

——不是压抑别人的人。不善观察,
一向害羞得胆大,突然回转身
带走了太多的云雾、远山,脚踝处
拴着河道的绳索,卵石啄他肩窝的肉。

他手拿一截树枝,扭过头来看我,
这是早晨,或黄昏?我们离一棵树等远。
紧跟着,但保持着空阔、埋人的距离,
直到夜里,他的齁声盖过了我的呼吸。

2007

 

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