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的煎锅里
 
你隔着玻璃阅读：玉兰树
枯桃枝，钻天杨和麻雀。
并不住地担心楼前的小麦田——
几只羊在啃着麦苗和薄雪。
 
再过十天，雪可能就化净了，
再过数十或数百天，麦田
也将融化。在小城的煎锅里，
它不可能永不变色。
 
“你站在杞国的薄冰上，
内心总难安宁。如果你是
冰层下的鱼，你就会发现，
你就是青菜，青菜就是高楼。”
 
你茫然四顾，没有人，也
没有人声。蜗角上的国土，
像是空谷的回音。也许真如
梦中所见：穿过最后一片雪地，
万物仍会走回自己的家。
 
      2008/1/30

■阳光穿过玻璃，照着阳台上的小板凳
 
冰冻的衣裳，
往下滴水。你
关了手机，
坐在板凳上。
 
风追着杨树梢
和几根天线，
挤进没关严的窗户。
 
还有一些人，或事，
在心里踱步。
 
你喝口茶，暗示自己——
想想昨夜睡前，
和庄子说的话。
 
鱼缸里的小乌龟，
闭着眼睛，从早到晚
一动不动。
 
几乎分不清
哪个是它，那些是
从河滩拣回的菊花石。
 
水面上的薄冰，
在阳光下发亮，
像一根根晶莹的秒针，
冻在那里。
 
     2008/1/29

■失语
 
清晨，花盆里没有声音，
草坪上没有，落叶和没落叶的
树，也没有。
 
我说没有，就是把自己
比喻进小壶儿里。
 
我悄无声息，从住处
走到办公室。我用文字的过滤器，
写下这寂静。
 
哦，不，是失语。
 
墙上的小女孩，在画中阅读，
在草地上倾听文字中的虫鸣。
我坐在窗口，像一枚果核儿，
呆在坏了一半的苹果里。
 
在黑与白的中缝，
在这半是清醒的小星球上，
你用长久的失语和时间僵持着。
 
     2008/1/17

■雪天想起韦白
 
在郊外，想找个小火锅店
喝酒。来往的人，都低着头，
像是向雪花认错。
 
走了很远，也没找到
让人惊喜的招牌。
一排小杨树，守着冷风中的麦田。
 
上午收到你寄来的书：
《坐在雨的外面》，这会儿，
我走在雪的里面。
 
雪落在头上，衣服上，
我像刘十九那样沿着麦田走，
仿佛你正在不远处的村子里，
红泥火炉上炖着狗肉、萝卜。
 
雪落着，结冰的流水
会让鱼的速度慢下来。
日子的齿轮一个扣着另一个，
我们坐在里面，紧张，机械。
 
几个小孩在路边的
薄冰上滑，看谁溜的远。
我却走的小心翼翼。
 
有时候，可以听见
雪花和麦苗，悄声说话。
它们慢慢地拥抱在一起。
 
几天以后，雪将消失，我们也可能会
把这些忘记。偶尔有几个人，
会发现它，在麦粒里。
 
         2008/1/12

■美人，鱼
 
她依在窗，隐约着
羊脂瓶的曲线。
一床的雪，安恬。
 
昨夜，或更光滑的日子，
梨花开了一半。
 
小猫样的风，进来，
又出去，没有打扰
她鼻尖上的微汗。
 
哦，波浪像山花，
涌上斜坡——
 
她滑脱睡衣，跃进
浪花，并被波浪的起伏，
紧紧抱住。
 
     2008，1，12
 
■葵花籽
 
瓷盘里的葵花籽，花开夜半，
一梦间找到，众多的自己。
火苗拼贴的栅栏里，大家挤在
一起，戴着相似的小花冠。
 
小花棉被捂着，它快乐
又迷惘：身体挨着身体，
哪个是我？房间里漆黑，温暖，
我是花，还是种子？
 
它梦见一只绿色的签字笔，
在田地间签名。
笔尖移开，影子即消失。
它梦见张开的嘴和贝壳——
 
一阵剧痛后，天开地阔，
瓷盘像月亮，挂在天边。
饱满而轻盈——
花籽就是花，花就是花籽。
 
      2008/1/11

■衣帽架
 
竹子站在墙角，像个搁置
已久的衣帽架，挂着
旧衣服。它让我想起比利时
画家玛格利特的画：
没有主人的衣帽，用空出的
部分盯着我们，
看得我们心惊。
 
穿衣镜倾斜着，
你站在镜前，却看不见
镜中人，那么
不在这里，你又会在哪里？
 
没有木柴，太阳独自燃烧，
衣帽上的尘土闪着红光。
我们偶尔想起自己，吓了
一跳，又像无人那样向前走去。
 
       2008/1/8
 
■下午这会儿
 
一个人在另一个房间里
轻声说话。你打开门，
却看不见她。
你的心像月亮的圆形屋顶，
浸润于自身的反光。
 
窗外的树枝，轻搅空气，
微波颤动，像带余音的琴弦。
 
你推开窗户，所有的声音
都止息了，被风踩过的太阳，
像月亮那样，有着
柔软、发亮的屋顶。
 
     2008/1/8
 
■旧信笺上的铅笔画
 
小村像旧信笺上的
铅笔画那样亲切。
我和王林，酒至花开，
他女儿小丫歪扭着跑来。
 
“哪儿去了？”我逗她，
“老爷那儿”，我瞪大了眼。
她勾着我的手去看，
门外三米，就有草坟。
 
她在碑石下寻找——
喏，这个。几个被摸光的
小字：曾孙女，王小昕。
我的心忽然像被风吹过的
树枝那样感动。
 
冬日的小溪，几乎断流，
几只白鸭，在浅潭里啄。
它们不怕泥污的眼里，
既没有阴，也没有阳，仿佛
一切都如溪水那样可爱。
 
       2008/1/10

■面具
 
走出小门，不远处就有
幽深的水塘。我们绕着它，
就会像童话里那样，找到
一副小面具。此前，雨水
滴答，吹着小号，风弹奏
树木的玩具琴。我们小若
雨滴，轻若音符，没有什么
是适合我们戴的。
 
曲折的小路，把我们送到
远处的树林——偶尔能透进
阳光的密林里，世界光秃秃地
站在那儿，像一棵棵长有
黑斑的树，一片被踩秃的草地。
密不透风的时间，短暂又漫长，
我们踩着前人踩秃的草地，
无聊，或有趣地藏进面具。
 
       2007/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