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知所措》
你终究会留下一具 遗体什么的让我们怀念你。昨天我 签了眼角膜捐赠协议。等着吧。她离开时 留下了许多小零食盒子,空的,扎了 红丝绳,像从未打开过似的。 ——病房里,听两个光棍聊天,我忍住笑。 他们改变了我对“性知觉”的认识。 星期四下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人 在电话那头大谈我的诗如何如何, 糟糕的是,我居然还感到有点兴奋。 月初我充满幻想,想干这干那,到了 月末,银行卡里没钱了,我泄了气。 我考虑上衣与裤子如何搭配,这个男人 与那个助勃器。有时我突然忘了 父亲长什么样了。 我肯定我不是为了达到某种自由的目的去喝酒, 但酒很多次帮助了我。我扭断了一只鹅的脖子,最后不过 花钱赔偿了事。
2011.6.26.
《怎么说呢》
女人们在铁轨上练习滑行,打着趔趄。 老头在报刊亭后面 躲着、笑着啃甘蔗。 摇摇晃晃的鸭子,被玻璃划伤了。 在智力测试中我总是败给那些美丽糊涂的姑娘。 我写过很多诗,维护我自己。现在我要睡了。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太多,不如现在倒头就睡。 在海边,我竟想不出一个影射这个国家的句子。 我不能自己淹死。 比基尼很好看。 好看,乌拉,波浪。 收起你的表演欲,神经内科是干嘛的?地球对于 人类的意义。这一切并不是荷尔蒙引起的。 我想告诉她的是, 在这个臀部主宰一切的国家里千万不要忙着 训练男女警察干那事,而且 你有佯装快乐的本能,对不起我也有。嘘嘘。
2011.7.9.
《另有他处》
插播了护肤品广告之后, 牙齿雪白的女主持人要求将 镜头转向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将自己 倒挂在脚手架上。 女主持人叫他下来,他朝她扔鞋子。 可爱的小子,晚安。遥远的托雷星、 阿尔法星问候你。我希望比尔.盖茨和 NBA球星带给你好运。 晚安,我们相似。 说到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嚷着要一件黛安芬内衣而我 拿一首诗哄你。我向你道歉。 你又怀孕了,只得做人流,我向你道歉。 当然,你是女人, 自然保持着女人的 某种迷信的 要求在好天气里释放的激素,这不用我道歉。 你了解我的。N极S极之间的磁场。 我想慢慢死,以免带给其他人悲伤。 我想去危地马拉。 现在你有充分的自由以至 你可以将尿撒在裤子里在大腿上抹上黄油但这有必要吗?
2011.7.10.
《树上一只什么鸟》
有鸟雀的一天 基本上算得上 欢快的一天。 星期日,我蒙头在被子里, 闻着被子里的气味,肛门里插着体温计。 我厌倦了老工作,一时又找不到新工作。 我教你怎样吃坚果好吗?怎样翻越尖栅栏 而不撕裂长裙子。 我编一个故事给你听,直到用苹果 制造的炸弹,准确地落在苹果树上。
2011.7.16.
《孔》
今天早上, 我需要一台打孔机, 在纸上打很多很多孔。 满是孔的纸令我兴奋。 我爱那个加勒比诗人,我下载了他的头像,然后 打上孔。接着我在他的诗里打很多很多孔。 我用圆珠笔 穿过夹在诗句里的这些孔, 通过反复摩擦使孔变得光滑。 我想早上会很快过去,高压线会很快通上电。 因为身体原因,我只能从事一些象征性工作。 我不是一只好啄木鸟, 好诗人。 不知道今后干嘛。 妇女们在考虑晚上的食物。三岁孩子 在楼梯上搬动一个很大的物体。 我尝试着朝泳池方向拖动楼梯。
2011.7.18.
《私人信函》
企鹅是 胆小的鸟,我是企鹅。 不敢辞去工作、晚上不睡觉、赤条条游泳、在ATM机上取钱。 六十岁老头暗恋咪咪,你蹑足走到他身后,拽一下他的耳朵。 那可真是 好咪咪呀。 找一沓白纸撕,花一天时间撕。 买一张火车票,去北京,坐在最高法院门前,举着 靴子,往靴子里看。 周围有几个卖冰糖葫芦 的小贩和不做声的警察。 我们也不做声,眼睛直直的。亲爱的老婆,我们是 两只冷冻在一起的企鹅。 当然不一定或 不完全是。像宪法, 你可以随便将它用在哪个 政治家或杀人犯身上。 在街头,看到一匹脏兮兮的马,你上前抱住 马腿,可这一点也不能让我释怀。
2011.7.25.
《得其所》
如果有人在早晨谈论国家,我会将 被我失去理智的身子捂了一宿的皱巴巴 灯笼睡裤套在他的头上。那上面经过发酵的 润肤皂的强烈味道会让你咳嗽不止。 不仅如此,我脱下所有衣服,让你 一件件穿上,你会时刻感觉到一个人 趴在你的身上,像一条软塌塌的5公斤的白毛虱子。 如果你愿意闭上嘴巴,我甚至愿意 看着你躺在马路上四肢朝天转动卸下来的卡车轮子。 尽管我有点愤怒,但那不过是一颗鸡蛋的愤怒。 很遗憾,我们都是鸡蛋里的物质。蛋清里的蛋黄。
2011.6.4.
《休克疗法》
为什么要有声音? 女高音,笼中蝈蝈, 麦克风,唱片公司。 为什么要有大脑? 有人使用它,有人 躺在病房,让它闲置。 勾心斗角,美人计。 为什么不试图改变, 站立着睡觉,像马? 最后还得说到世界 剩下几个人才合适。
2011.3.9.
《面目》
我是诗人,我装作 爱大自然和古诗词。 其实狗屁。因为我 还得活很多年,不 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被货车碾扁的小猫, 不爱惜身体的嬉皮士。 说起来有悖情理。 没有人真正对美女写真 反感,对泉水叮咚怀有 敌意。我真正。如何欺骗?
2011.3.10.
《木乃伊或加加林》
不适应飞机,它太快。 A地到B地,一眨眼。 我不是木乃伊,不是 加加林。每天夜里我 倾听房子移动,想着 有一天会被它砸死。 起来撒尿,无心提起 裤子。我吮吸小拇指, 表示不在乎。我有一只 打火机,我将它送给 女儿玩。根据她判断世界。
2011.3.14.
《飞碟记》
两个人玩飞碟,一男 一女。无精打采,似在 尽义务。 “到处都是 你的手。年轻人,飞呀。” “我希望我是手套。” “别犯傻,你还可以 自我调整,为她而活。” 有那么一刹那,飞碟 停在半空,死活不动。 任他们跳、抓。世界 怎么啦?弯曲过度了, 天这么蓝,蛮可惜的。
2011.3.23.
《理发店》
剃刀在头皮上来回刮, 嚓嚓,嚓嚓。我往 别处想,不为声音 所束缚。隔着玻璃门, 一个人朝我哇哇叫, 牙齿很白,很整齐。 我与他,无甚瓜葛。 继续低头数她手指, 实则在数她的触摸。 今天蓄长发,明天剃掉。 很多事,睁眼之后闭眼。
2011.4.4.
《越来越明白》
小时候同父亲去五 里墩看枪毙人的情 景老是在我的眼前 出现。临刑前,那 个人重复着一句话: 行行好,请忘记我。 是的,我也想花点 钱将自己冷冻起来 三百年之后再解冻 睁眼瞧瞧这个世界。 谢谢,亲爱的父亲。 现在,我已经不能 冷静地看待一件事。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不能拥有一枝枪。
2011.4.16.
《空虚也罢,糖果也罢》
时时谈“空虚”,其实 不是。我是观众,知道 拿眼睛看。我没有失去 说话的功能,只是不想说。 嘴角中风,有点歪,舌头下含着 融化了一半的糖果。味觉告诉我,甜。 影片开始,情节里出现 三个人。围绕某个东西转圈。 三角关系,我不关心。 一个孩子哭,嚷着,尿尿。有人在 轻声指责他。引起更多的 孩子哭。尿尿,呜呜。有人吹起 哨子想制止,结果可想而知。 一晚上看了五部影片,脑子有点乱,但我知道 此时置身何处,什么缘故。 电影院里开放了冷气,不用你 告诉我,冷,还有, 另一半糖果什么时候融化。
2011.2.20.
《老头们》
医生这么安静,我们也可以安静。 每一个动作,我们都可以事先不打招呼地 模仿她。她眼睛瞪得老大,扫视着我们这些老头。 “解了他们身上的绳子”,她对护士说,后者 支支吾吾,“但是到了夜晚,”但是到了夜晚我们 又能怎么样?胖老头扔了针管,坐着等;大个子 将鼻血抹得满脸都是,就着小镜子一根根地拔眉毛; 我抱着撕开的枕头,赤脚站在水泥地上,低头不语。 九点钟,熄了灯,跳蚤从这张床跳到那张床,跳跃声 清晰可闻。来啊,大眼睛医生,来啊,小护士。 抓住它,像对待我们,用细如毛发的绳子。 哦我冷。有一只拳头会找到我们,揍我们。 我们老了,我们不是跳蚤。(是不是?)我们渴望 某处着火,人们跑来跑去,忘了我们的存在。
2011.2.25.
《致友人函》
胯部以上的恐惧。我准备好了。 说来听听。爱睡懒觉的习惯、 阅读习惯、朋友之间的吸引力,有关你的一切。 你瘫痪了(信是这样开头的),把身边的人都 撵了出去。不想看见老人和布娃娃,拥有很多敌人。 “滚,别在临终前让我去公证处,这些鸟事我根本 不去想也没有客观条件容许我去想。”事情如果到此 为止也就罢了。但不会。包括我在内的这个世界不会。 把闹钟设置得每分钟闹一次,表示对 逝去的某个人或某些东西的哀悼。嘀嘀。 嘀嘀嘀。你记起来吗?(卡通猫吃掉了卡通老鼠)。 无论你说过和做过什么,请保持被忽视的连续性。 你把手机扔进鱼缸(信中说),突然有一天它响了 ——某某,新年好——震得水也啪啪响。水中有一条 大肚子金鱼,本来很理性,一下子变得 烦躁起来,开始晃动鱼缸。你们很相似。 今天你病了,明天我也会。乃至所有人。 有人建议你去听音乐吗?(我尊重你的疾病),和着 音乐的节奏咧嘴笑。把音乐当作旋钮。也可以去森林 的边缘听情绪失控的母猴子唤小猴子,掰一片面包 诱引它们跳到你的肩上,感觉它们、你都是真实的。 总之,有的是办法,允许它们 发生在你身上,接受来自制度的某种补偿。 去非洲漫游也许是个好主意,骑在长颈鹿背上, 孤零零而自由。糊里糊涂而自由。如果我是你。 20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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