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上善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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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行走,还是离不开路。

  回家的路,泥泞着,黑色的棺材在路上滑行。这是梦回老家呢。
  那路,踏上一脚,就知道什么叫红尘路了。腻腻的红土巴得胶一样紧,一辈子甩不掉。我现在甩了它,这不,它就钻梦里来了,还提前送了棺材来,叫我明白,踩红土的,不踩红土的,都得坐那东西回家去。


  我的童年就在村庄里度过,我叫它老家。那里有养我的父母,更有养我父母的父母的父母,所以,绕着村庄走一圈,全是叔嫂伯舅哥姐弟妹,延展开来,猪牛马羊鸡鸭狗,稻麦油菜姜葱蒜,无不与自己血肉相连。
  这么多东西在一个村庄里沟通,生长,乃至死亡,所以,最容易被大家熟悉和创造的,就是路了。


  路像人的思想,不停改变着。觉得需要一条适合自己的,新路就出来了。一条一条的,都通向自己。
  路显得血脉一样重要,村里的许多事情就从路开始。
  谁踏上自家的路,得觑上两眼,拐弯问上两句,看清楚了,弄明白了,才笑呵呵地看别个走过去。
  更不能因为自己的方便和栽种而坏了别家的路,在农夫眼里,路与婆娘一样重要,容不得丝毫侵犯,爱它是赤裸裸的,牛踏了,人挖了,拿把锄头锹子可以与之拼命。


  我在村庄里仔仔细细生活了有十余年,不知道自己创造了多少条路。宽的,窄的,长的,短的,这头是自己,那头就是家。
  记得最多时候,是牵了黄牛走路。那路,多半是为了黄牛能吃上好草料而走出来的。天不亮就牵它上山找草窝子,像侍侯大爷一样卖劲。直至我上中学了,在生活的重压下,黄牛年迈体衰,气绝而亡。
  在我拉着它,它拉着我们全家的岁月里,我们都累。我还活着,它就死了。


  在这些路上徘徊似的走来走去,时间长了,就看到生命的轮回与诡异了。
  路变窄了,短了,某些死去了,某些又诞生了,自己和路边的那棵柏树一样,就成长了。
  现在,那树还成长着,远离村庄的我,却在很多时候忘记了成长这回事。看看自己容颜巨变,心无世事,觉得自己还应该成长些什么,得想想了。
  去年回家,路边多了几座新坟,那棵柏树依旧蓬勃,老枝在半腰朽着,新枝在顶上绿得惹眼。看来人是活不过它的。
  我呢?
  自己的路走得很远了,很多时候泄气了,彷徨了,回头看看这一头的老家,觉得自己还能在空茫中抓住一丝真实,握住一些岁月夺不去的东西。


  还有一条人人都知道的路,不需要自己背着生命去创造,那就是黄泉路。
  我老了,也得走它。回家的路上,我说不定颤悠悠地指着那棵依然不老的柏树妒忌地说:儿啊,替我砍了它,做棺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