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阳雨
多么安静
好像踩着了
一段梦
穿过泥巴路
绕着一棵树
昨夜里搜集雨声
把惺忪的天空
撑开了
太阳雨一匹匹
好细，好长
齐齐刷刷直往上长
这一片森林
也苏醒于
一个呼吸饱满的清晨
藏身在绿叶后面
是迷路的童年
竖起湿漉漉的耳朵
开始纺织
那个百听不厌的童话
狐狸嫁女的盛大仪队
种植在密林里
久演不衰
盛服的新娘
洁白的脸庞无喜也无忧
整个森林都在凝视呢
为什么总让我
在清晨偷偷的出嫁
而带刀母亲
守住的大门口
什么东西能看
什么东西不该看
这个男孩背着
迷濛的渴望
刚才一路狂奔
丢下一串木屐
向遥远的彩虹
拼命地道歉
2．桃田
美丽的桃田
禾垄青青
桃花满天
春风又送来了女儿节
多情的桃田
曼舞轻歌
吹笙鼓瑟
桃树王国的精灵们
快乐地为姐姐们表演
那是
去年的
最后一场演出
紧紧地揪着
姐姐们的心
流下了哀婉的泪
一滴一滴
模糊着我的眼睛
徘徊门口的那人
——是谁
绯红的身影一闪而逝
我追踪她一直到桃田
没有桃树的桃田
荒凉的桃田
她藏身在哪里
我是那么悲伤
桃花化雨满天飞
到哪里
再找一个舞台
桃树王国的精灵们
精彩的表演
大人们永远不会看见
3．暴风雪
行进——行进
坚持——坚持
队长大声疾呼
以雪色为掩护
走了那么遥远
身体是被陷在雪地里
目标是被埋在冰地里
虎吼的是风
鞭响的是死亡的号角
而一根刚强的绳索
系住多变的方向
麻木的耳朵仍然
迷失于
一场暴风雪
4．山洞
离别之后
你，沉睡了
你沉睡了一百年
从来
不跟陌生人说话
也不惧怕
烽火来纠缠
直到
破烂的军靴拖着
厚厚的尘垢
我满载着疲惫
的北风，让脚步
独自呻吟着
如蛛网上的一只虫
在记忆之中归来
把你惊醒
归来，归来
我的双掌青筋暴怒
如同野藤，撩啊撩
撩不起一缕夜露
它曾在你的唇间美丽地
妖娆，而用一束焦草
把深陷的眼窝再一次地
湿润了
这是否会让人再一次地
想起了
整支队伍
揣着
嫩绿的季节
挥泪告别
那条血色黄昏
别在天边的伤口
永远没有愈合
一如今晚
我用衰老的军衣掩蔽
嗜血的弹孔
站在你的洞开的伤口里
只剩下一个痨魂
牵回哀啼的一群亡魂
5．乌鸦
只有持平了视线
了望一副画
它漂泊在辽阔的墙壁上
贫瘠的胸膛，早已
把色彩的秘密敞开了
悄悄地
巡视我，在墙的背面
宣布了真理的光环
这是属于谁的荣耀
如果漂白了眼睛
还不能够容纳全部的美
那么就捧出心灵来
品尝一个梦
一个人，也可以
走进这片金晃晃的麦田
跨过一条彩虹一样的桥
问一声浣纱的妇女
她们牵引辉煌的目光从桥下
伸进一束阳光的通道
我的梵高
他就站在那束黄金时代的
一枚最高的穗尖上
寂静顿时一望无际
展平平旷的麦浪
收割呼吸使空气格外干净
连风也无法闯入
七色阳光搅拌自己
自由地吮吸吧
一块最廉价的白布
无拘也无束
涂抹一切的自然吧
画家雪白的蓬须捧着
铜色的脸庞，只能
对我悄悄地耳语
他以背对我
高踞异乡的墙
在金色的麦田上耕植
金色的阳光
而孤独地收获
生命与向日葵之间的私语
一群乌鸦也被时光的谜底
所惊醒，跟着他那顶破草帽
一起歌唱，沸沸扬扬地
降落又升起
刚才，歇斯底里的昨夜
他把自己的耳朵割除
抛弃一半声音
却将另外一半
听得更加清晰
6．赤富士
什么时候富士山竟改了颜色
冲天而起弥漫山野
红烟黄烟紫色的烟
驱逐着山下男男女女
美好的家园也被无情地占领
在云中漫步的那些
就是科学的符号
变成了一条条喷着长信的毒蛇
PU-239 迸射着癌变的信号弹
SI-90 吞噬着败坏的髓血
CS-137扭曲了美丽的染色体
还会有什么
比生命的被恐怖
更加可怕
安宁，遂成为
永世缠绕的一个梦魇
核电原子炉
也发出了痛苦的狂叫
击中了狂妄的山坳——
在那里
燃炼的不仅仅是光明
黑暗亦将如影随形
拖得长长的背影
是疾病、怪胎和死亡
从前亲手埋下这颗
地球的毒药，在
被撕碎的富士山的
雪白的胸口
他们曾经自信地设想
掌握一切，而如今
都被逼上了末日的海边
今后如果还会听见什么“人”
在啼哭
那些都是地球人
昨日的祭品
7．鬼哭
我从荒漠另一头赶来
赶来看这里一潭死水
它被一场战争所玷污
披着一层层晦绿厚甲
天黑之前遇上一种奇花
比我高也比我壮
艳异无比
惨笑着沿途一路开进来
惟有风默默无语
惟有风默默抓起
一把焦土。无树的低空
压着丑陋的鬼人
如同绝隔的星辰散落掌边
圆月也早淹没了她温柔的表情
它们咬着另外一片时间的田野
嘴唇疼得沙沙作响
让永恒的痛始于这样一个向晚
哀号遍地
将持续一整个夜晚
永生的鬼徘徊漠漠斜晖之中
汲水而居 浓尘蔽空
不与风合作
直到额上痛长了犄角
记忆的幻梦与哭泣的寓意
都等待着日轮从扶桑树丛
快点
爬上来
8．水车村
最美是风
风是最柔情的少女
清纯的最后一篇红颜
最有力量去长相厮守
在那遥远的乡村
与蓝天和白云的深情
被细细地读出了
她的樱桃小口
稻花微拂着黄裳儿
在它的滚蓝边的天涯
神秘的爱情静静地流淌
大自然富裕而缤纷的体香
因为羞涩
而向四方传扬
在茂盛的相思树上
是谁扬启了甜蜜的长睫
是谁延长了阳光的呼吸
蓦然一低头
看见黄金一样璀璨的空气
在怀里宁静地酣唱
一横结实的杉木桥
裁来一片青山当作帆
挂出碧水一练
是玉？是锦？是——
爱美的汀兰为多情的岸芷
将自己悄悄地绣织
一位垂钓许久的白胡子老儿
终于收起杆儿去取一只铜铃
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
抖落在父老乡亲们的前面
他们共同奏响一支欢快的喜乐
为一位老朋友送行。昨天，
他看见多年以前的爱人微笑着
睡梦中他们便一起悠然地离去
一列新鲜的小木屋
一路陪伴着我
走在这个似曾相识的故乡
那轮水车就是时间的转盘
也许，只有它才能证明
离家有多远
回家的梦就有多近
可是我的记忆依然如此清晰：
几个雀鸟似的纯洁孩童
在桥边蹦蹦跳跳地停下来
为了祭奠一位过路的人
他的无字墓碑
为什么开满了鲜花
2000/1/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