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地:温暖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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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与玻璃  
       
   

  午夜,玻璃碎了,黑色的声音淌了一地;然后又滚滚而来,凝固血,凝固欲将呼出的气流。

  时钟倒置起来,完成一个惊醒床的动作。天空悬在腹中,唯一的气息掉落下来,沉重的双脚举过头顶。一切音质在睡眠中踩上碎片,尖利的划口割破光滑的皮肤。没有血,没有红色追逐的喧嚷。玻璃碎片反射一片晶亮的光,光贴到脸部,灼疼。我甩,使劲摇晃,却甩去了自己的头发。这些闷热的东西,还是停滞着。
  我的脸因此蒙上疤痕,可我是女人, 你知道我的脸对我的一生有多么重要。而且,在现在,我连头发都没有了,我甚至不能再去见我的母亲。

  我的床总是有人躺着。而我一个人可以睡满整张床,没有人会阻拦我,驱逐我。我眼角的潮湿植在这样的自由里。玻璃的歌唱捶打着胃部的安宁,它们碎裂的身体感激自己给我创造的伤痕。而我感激谁?我感激你的眼睛?还是感激折叠的仓皇?

  一张碎片站起来,它的影子透明摇晃。它向我逼近,它说:你过来,你过来……我没有退步,因为我后面是墙。我双手护胸,庇护着自己;可我的双手开始腐烂,混浊的水渍滴下来,滴到玻璃的影子上。它开始象一朵花,我的残缺建立起它的美丽。
  它最终靠近我,它彩色的影子淹没了我。我周身浸在一层曲折的光芒里,直至骨架被溶解为一堆骨灰。而我的肉体还在,它们上下挤兑着,只有我的牙齿尴尬地无处藏身,它们相互碰撞着,磨损着洁白的完整。

  安静的床上再也没有了我,虽然我可以展开身子大睡。我也成了花瓣样的影子,透明,曲折。我在黑夜的胸腔上狂乱舞蹈,没有一双手来抓住我,来制止我。可我也累,我当然也懂得休息,我停下来的时候那片玻璃落地了, 这一次它摔得很粉碎,碎得没有声音。

  我重新躺到床上,我用被子的柔软裹着尚未修复的身躯。锦缎沾染了影子的血迹,它抚摸着一道道划痕----现在,只有它能够安慰我,从它间隙里漏下的一些丝绸缝补着它们。

  我的体躯越来越小,小到被一粒玻璃的粉屑包囿。我更象一个细胞,慢慢地蠕动。这就是我的世界,我的爱情从这里现出原形。她不丑陋,她只是还在学习哭泣。她踏上一地黑黢黢的声音,玻璃时而发出一些咯响。她帮我寻找我的头发,她让我去见我的母亲。

  夜里,许多老鼠穿过被窝。我让着它们,它们是我心灵上的生命。你看,在这样的夜半,只有它在陪着我。我当然更感激那些玻璃,它们赋予我的痕迹把我的床装扮一新。我的母亲会因此夸赞我,我也学会了利用。我的脸平滑起来,渐渐褪去了结痂。我灿烂地笑着,笑得如此没有理由。

                                          2003/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