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题

■之：东高村的篱墙

——记一位偶遇的妇人

1、
沙起。沙落。
潜在篱墙的影子颤栗
谁走过？
尸骨喧哗
黑夜的脐带沉默

2、
辕马扯着月色奔忙
枯木失声
拉长的思念弹出一脸阴霾
那妇人的脸
阴霾

3、
儿啊，我手持拐杖
怎追不上你？
黑的发，白了
白的发，也掉了

4、
双目混沌
迁徙的鸟群消瘦
天空消瘦
这年轮翻转的玄机
谁告诉我

5、
用力爬上云端
干瘪的乳房，膨胀
儿啊，来哟
吸尽我最后的乳
用力
吸尽

6、
我守着院落
张望
悲凉的肋骨焦黑
血管疼痛

7、
倦了。巴乌还在响
东高村的篱墙阴霾
冷影消失
夜
还在蔓延……

■之：读一座岛

烟波晃动的月光是忧愁的眼睛。
母亲，我在水中读你
读一座岛
孤独。
我手捧五月走进你的心跳
我看见血液花开
你充血的喉带哽咽

找不到缘由，我重新蜷缩
孕育的子宫同样宽敞
我静静呆着，依着脐带吮吸
空气搏杀，你只是喘气
黑铁的脊梁弯了，我
却安然无恙

母亲，伤怀的眷念流着
抚过发丝，凝成永恒的书签。
2003年5月10日，母亲
我不愿用粗俗的词语赞美你
就想闭着眼 读你
读一座岛
孤独。

■之：田妈妈

细沙河耶细沙沟
一年四季塞苦到头
早晨一碗眼屎饭
黑了一背木疙斗……

——田老汉的歌

1、
细纱河。眉骨纤弱的姑娘
牵着布柔
降落。啼声刚止
蔡家寨的木楼 就热了
青山增肥
老实巴交的田妈妈
颤抖
孩子，我的布柔
剥开遮住视线的壳
一汪水，润湿庄子
这皱巴巴的泥 缺着嘴
微笑

2、
在布柔土里干活
老汉的铁錾 拗不动石头
响板的影子炸裂
看——
石头起了
蔡家寨垮山了
农历六月初五
老鸦叫
我的布柔
睡在了细沙沟

3、
山不是山 要坠
河不是河 要流
细沙沟的老汉
没有了疙斗
我那布柔 五尺的身
溶进细沙河
和这眉骨纤弱的姑娘相守
成了翔尼娃
丢下
沉重的歌

4、
木楼隐泣。游丝的手指
挣扎。
田妈妈脚印变深
落日西沉了
弓着的背呵
还在喘息
……

尾声：
细沙河耶细沙沟
天也吼唛地也吼
背着石头上坡去
就不信这苦哟没个头……

（注：布柔——土语为牛犊，文指对儿子的爱称
翔尼娃——即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