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晓静(照片),女,1959年生于北京。毕业于四川外语学院日语系和四川大学宗教研究所,分别获文学学士学位和宗教学专业哲学硕士学位。从事过翻译、编辑等职,现任《星星》诗刊副主编。1988年起发表诗歌作品。1989年出版诗集《献给我永生永世的情人》(获“中国首届处女诗集出版大奖赛诗集出版奖”、“成都市第二届金芙蓉奖”)。1992年出版随笔集《男人、情人、爱人》。主要诗歌作品有《蓝色萨克斯》、《香蛊与独唱》(长诗)《百年往事》(长诗)(获《星星》诗刊跨世纪奖)、《2000年,某岛》《我的时间简史》《北方以北或格林威治时间》(组诗)(获《星星》诗刊娇子奖“红娇子奖”))、《女人》(组诗)《如风过耳》(组诗)、《鱼或空门》(组诗)等。《作为女人》获“第四届四川省文学奖”。作品被收入多种选本、年鉴,部分作品被译成英语、日语,另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随笔、书评。
   

◎ 我的时间简史

宇宙是由一个数目不明
确的,也许是无限数的六面
体回廊所构成,中间有宽大
的通风井,环绕着极为低矮的栏杆。
——博尔赫斯《巴别图书馆》

1

在塔形的烛台上,我的
手指通红,女人的手指
风将它吹得更旺
母亲,当流星的鬼崇
使我的嘴唇红润时
你知不知道

祭奠是遥远的
仪式在石头中迸裂
从我的两居室
到阳台,到卫生间,
丈量遥远——
犹如宇宙扔掉的穿堂风
躺倒在水泥地上

仪式,空空的竹节
鼠夹旁边的游行
幼儿园的谢阿姨已经去世
她发现真相的本领
便是儿歌
在粉红的了宫壁上
我曾闭眼而览的
那些碑文似的草书

如何将烛台与穹窿
溶在这一杯令人狐疑的
咖啡之中
会生育的女人
嘴唇红润
母亲,我们南方的水湄呢?

2

活着,时间拿起自己
重复它的外貌
月光打在眼帘的金属上
被遗弃的袍子
多么骇人

医院的回廊
白色的,褐色的
软体虫类
粘着树枝上的铁屑蠕动
我掩面而叫时
多么孤独

真不如去听
城墙外的马嘶
甚至地震,以及
边境上的战争
火焰使女人美丽
除此之外,我的惊恐
如一只褪下的手套
在荒凉的屋角沉默不语

任何软尺的测量
都比井绳更深
我活过多少年了
靠在裂缝的石壁上照像
然后逃跑
看时间的蜗牛
在粘腻中自残

3

于是,插上门栓之后
光才从穹窿泼下
我由此庆幸
衣衫褴褛的刺客
将在门外枯萎

这是书
时间的光打在上面
使我面容苍老
转动僵硬的关节
将南来北往的哭声
锁在里面碾轧

20岁,或者更老
静止是静止的蚀刻画
预兆,睡眠的黑洞
焚于内部的虚空
在门栓之后
我是漩涡里的女人

记得分子之后
核子之后光子之后
我竖起一根指头
将时间拦截于此
听天南地北的箫声
临渊而泣,多么可怖

4

我试着吃水果了
季节季节
美丽焚烧它的脸庞
昨夜的马车过后
我的裙裾带泥,石阶如梦
丝绸的生辰让人怀想

一切终是一试
我的迁徙,随水杯倾斜
而四面流淌

这是孵化睡梦的墙
南面的温暖
北面的寒冷
我的兄弟一点儿也不像我
性情刚烈,出走时
摸着阳光摇摇晃晃

而我坐在转椅上补牙
那恣态,像一张老旧的照片
格林威治时间俯脸向下
看见废弃的马匹
在罗马柱下,令我陌生

衣袖上的尘埃是掸过了
时间的牙印
使过往的行人回头看我
他们不知道我爱上了谁
也许是马匹,也许是季节
那么多的树叶
美丽的焚烧

5

你显形出来吧
袍子下雪白的小腿
苍老的婴儿
活在我的心臆想中
想想,谁能以光的速度
让我手执烛台
对此一寸一寸的阅读

再伸出舌尖
舔舔夜,舔舔风
我是温柔的动物

当亡灵从上游漂来
我在迁徙中满眼严肃
向新邻居问过好了
从窗口晾出各式衣服
我知道,这是下游的符咒
母亲,我们南方的水湄呢
当惊恐的群鸟
平息于教堂的屋顶
我想知道,那也是我
受孕的瞬间吗?

白色的瞬间
我轻轻一晃的手指
它因拦截时间
而成为烛台上的某一支
被轻轻地、轻轻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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