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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士诗人”为谁而战?(1)
作者:林贤治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3485  更新时间:2011/12/10 21:54:55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郭小川。

  在历次运动中,他以官员和诗人的双重身份,加入对各种虚拟的阶级敌人——正如众所周知的,这些已死或幸存的“敌人”最后都得以“平反”——的斗争;但因此,身后被称为“战士诗人”。1953年,他即调任中宣部文艺处副处长,后升处长,1955年参与罗织整理胡风“反革命”材料,后被任命为中国作协秘书长兼总支书记、党组副书记。在1957年的“反右”斗争中,作为作协决策集团成员之一,表现十分积极,对冯雪峰的揭发批判尤为突出。至1959年“反右”倾运动中,他又主动出击,对沙鸥等人进行“清算”。所谓的“战士诗人”,到底为谁而战呢?人们反复例举《团泊洼的秋天》、《秋歌》等诗作为他反对“四人帮”的实证。的确,在一个全民混战的年代里,郭小川既是加害人,在某一阶段里或在某一程度上又是受害人。“文革”前,在对待“丁陈反党集团”和个人工作调动的问题上,他曾受到作协党组的内部批判;“文革”时进入牛棚或干校,这已是到了玉石俱焚的时候了,至1974年被江青等以同林彪反党集团“关系密切”的嫌疑罪被专案审查。关键的问题是,郭小川从来未曾对过去加害于他人的行为有过悔罪的表现,而且,作为受害人,他与过去作为加害人的思想逻辑保持了高度的连续性和一致性,在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等系列问题上,没有出现与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产生磨擦或断裂的迹象。

  建国伊始,郭小川便带着延安的经验大步踏入诗坛。这经验概括起来有两条:一是文艺为政治服务,一是改造世界观,其实后者是隶属于前者的。因此,他的诗作绝大部分是主动配合政治运动的,可以说是运动的产物。在“社会主义改造”期间,他写作《向困难进军》、《投入火烈的斗争》,是形象的党报社论。这些诗都取“楼梯”式,所以毛泽东说他是“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他在肃反运动中,写下《某机关有这样一位青年》,虚构敌情,将胡风描画成“狡猾的老狐狸”,极尽丑化之能事;又写了《闷热的夜》,批判对敌斗争的麻痹思想,煽动盲目的仇恨情绪。在《人民日报》于1957年6月发出“反右”的信号之后,他立即写出《星期天纪事》、《射出我的第一枪》、《发言集》等,宣称:“我要以孩子的名义/发出第一批/战斗的喊声!”为了歌颂“三面红旗”,接连发表《县委书记的浪漫主义》、《捷音破晓》、《雪兆丰年》等诗,赞叹说:“在1959年/留下的功绩知多少!”大跃进的“功绩”包括:大炼钢铁、亩产万斤、全民奋战,凡这些都在诗中留下了一个极端的年代的遗痕。六十年代以后,毛泽东发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突出政治”,“反修防修”,“继续革命”成了流行的主题。这时,郭小川写了著名的《甘蔗林——青纱帐》等,宣传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毛泽东评价他,说是“忠于宣传职守”是有根据的。“文革”期间,写的《辉县好地方》、《拍石头》、《登九山》等,都属于同样类型的诗。这时,他带着被害人的身份,热烈歌颂“大好形势”,歌颂“文革”及其“新生事物”,歌颂“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如《太阳颂》、《雨大松青》、《祖国颂》、《欢乐颂》、《纪录片〈光辉的五七道路〉歌词三首》、《长江边上‘五七’路》、《祝诗》、《长江上》、《万里长江横渡》等,其中还有“刘少奇、林彪一类永受历史的审判”一类句子。这类配合运动的诗,作为抒情主人公,多表现为一种高出于众生之上的优越感,唯其如此,才可以作为“代言人”代神圣者立言。诗歌的最大特点是辞赋格,直抒胸臆,喜欢使用长句、排比和对偶,明显的号召性、鼓动性,行使语言暴力。《发言集》通篇充斥着这样的语词。“穿着我的战士的行装,/背上我的诗的子弹带,/守卫在/思想战线的边防”,这就是他作为一个“战士诗人”的自画像。“思想制造的语言/同金属制造的子弹/一样贵重,/每一颗/都应当命中/反党分子的心肝”;“只要有一个顽固分子/不肯投降,/我们的/擦得油光崭亮的子弹/就决不离开枪膛”,则是他以诗歌投入战斗时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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