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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郝的故事(2)
作者:许知远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836  更新时间:2011/10/2 20:47:27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他讲起这段往事时,仍旧激动。我大约可以想象这给一个少年带来的冲击,它混杂着无辜、愤怒与羞辱。在接下来的一年中,他勤奋地锻炼身体,自学了武术,甚至自制了锤子——它坚固有力又不足以致命。他似乎一直在等待再次的相逢,即使不是那几个光头青年。他需要某种冲突来释放内心的羞辱感。

  在这种意义上,他对普京颇有好感。在他的任内,社会秩序重获稳定,令人不寒而栗的光头党的数量迅速下降。我还记得90年代末在报纸上关于光头党的零星报道。在一个被宣布为“历史终结”的时代,似乎早已被埋葬的极端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再度兴起。德国、奥地利还有俄罗斯,光头的青年人残酷地攻击外来移民,声称要保持民族与种族的纯粹性。它也是部落主义和全球主义古老交锋的延续。但纯粹性是个多么脆弱的自我声称,最近的研究表明,希特勒含有犹太血统。暴力则是恐惧的象征,当柏林、维也纳与莫斯科的光头白人青年奋力地殴打亚洲面孔时,他们也被一种深深的恐惧与无能所攫取——他们在新的经济与社会秩序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他们的数量少了,但下手也比以前狠了。”小郝说。那时候,我们正经过莫斯科大学的校园。他指着一片草地说,就在去年冬天,一个中国留学生在这里差点丧了命,几个光头党把他的身体捅成马蜂窝,幸好被及时送到医院。中国人不是光头党主要的袭击对象,他们在莫斯科的人数太少,仇恨与暴力针对的是中亚人,他们来自各个“斯坦”。苏维埃帝国的气息仍无处不在。除去庞大的建筑,还有街道上、地铁里的面孔,白皮肤的斯拉夫人、细长眼睛的蒙古人、黝黑的越南人都随处可见。

  如果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还可以区分出谁来自塔吉克斯坦,谁又来自土库曼斯坦。社会分工也显现出帝国的层级,清洁工人、建筑工人一般是塔吉克人、土库曼人,阿塞拜疆人贩卖水果蔬菜,格鲁吉亚人开赌场,亚美尼亚人控制着高级商业活动,零售业归属越南人与阿塞拜疆人,而中国人则把持着轻工业的批发业务。历史充满意外,二十年前十五个加盟共和国纷纷寻求独立,而现在这些地区的人民又不停地涌向莫斯科,因为这里汇聚着金钱与机会。

  昔日帝国的痕迹也表现在大学里。在一个干燥的下午,小郝陪我去逛莫斯科大学。倘若克里姆林宫的外形最多令人想起莫斯科大公国,莫斯科大学的主楼当之无愧是“第三罗马”的知识中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它是欧洲的第一高楼。与如今我们熟悉的细长的钢筋、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截然不同,它强调的是威严、封闭、庞大,不知为什么,它让我想起拉伯雷所说的“庞大固埃”,它可以容纳五千人在其中学习、工作与生活。

  主楼前有开阔的道路直通麻雀山,在那里可以眺望莫斯科市全景。就是在这麻雀山上,少年赫尔岑与他的朋友奥加辽夫紧紧相拥,发誓为选定的斗争而献出生命。那是1827年,十二月党人在两年前的起义激发了他们的精神觉醒,要争取自由、反抗专制,变成他们一生的信条。

  青年人的热情会消沉,却从不会泯灭。它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并且蔓延到更广大的世界。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莫斯科是半个世界青年渴望的知识圣地,社会主义不仅创造了更好的政治制度,而且在知识竞赛中也要胜出资本主义的西方。

  从20年代的王明、李立三、邓小平、蒋经国,到50年代的江泽民、李鹏,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刻,留苏学生主宰着中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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