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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梭罗:瓦尔登湖(译本序) 徐迟
作者:东西文库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2704  更新时间:2011/5/30 15:20:44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译本序 


    你能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吗?如果你的心并没有安静下来,我说,你也许最好是先把
你的心安静下来,然后你再打开这本书,否则你也许会读不下去,认为它太浓缩,难读,
艰深,甚至会觉得它莫明其妙,莫知所云。
    这个中译本的第一版是1949年在上海出版的。那时正好举国上下,热气腾腾。解放
全中国的伟大战争取得了辉煌胜利,因此注意这本书的人很少。
    但到了五十年代,在香港却有过一本稍稍修订了它的译文的,署名吴明实(无名氏)
的盗印本,还一再再版,再版达六版之多。
    这个中译本的在国内再版,则是在初版之后三十二年的1982年,还是在上海,经译
者细加修订之后,由译文出版社出第二版的。这次印数一万三千册。几年前,《外国古
典文学名著丛书》编委会决定,将它收入这套丛书,要我写一篇新序。那时我正好要去
美国,参加一个“国际写作计划”,有了可能去访问马萨堵塞州的康科德城和瓦尔登湖
了。在美国时,我和好几个大学的中外教授进行了关于这本书的交谈,他们给了我很多
的帮助。于今回想起来,是十分感谢他们的。
    对这第二版的译文我又作了些改进,并订正了一两处误译,只是这一篇新序却总是
写不起来。1985年写了一稿,因不满意,收回重写。然一连几年,人事倥偬,新序一直
都没有写出来。为什么呢?最近找出了原因来,还是我的心没有安静下来。就是国为这
个了,这回可找到了原因,就好办了。心真正地安静了下来,这总是可以做到的。就看
你自己怎么安排了。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因为这本《瓦尔登湖》是本静静的书,极静极
静的书,并不是热热闹闹的书。它是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它只是一本一个人
的书。如果你的心没有安静下来,恐怕你很难进入到这本书里去。我要告诉你的是,在
你的心静下来以后,你就会思考一些什么。在你思考一些什么问题时,你才有可能和这
位亨利,戴维·梭罗先生一起,思考一下自己,更思考一下更高的原则。
    这位梭罗先生是与孤独结伴的。他常常只是一个人。他认为没有比孤独这个伴儿更
好的伴儿了。他的生平十分简单,十分安静。1817年7月12日梭罗生于康科德城;就学并
毕业于哈佛大学(1833-1837年);回到家乡,执教两年(1838-1840年)。然后他住到
了大作家、思想家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家里(1841-1843年),当门徒,又当助手,
并开始尝试写作。到1845年,他就单身只影,拿了一柄斧头,跑进了无人居住的瓦尔登
湖边的山林中,独居到1847年才回到康城。1848年他又住在爱默生家里;1849年,他完
成了一本叫作《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的一星期》的书。差不多同时,他发表了一篇
名为《消极反抗》(On Civil Disobedience)的极为著名的、很有影响的论文,按字面
意义,这也可以译为“论公民的不服从权利”。后面我们还要讲到它。然后,到了1854
年,我们的这本文学名著《瓦尔登湖》出版了。本书有了一些反响,但开始的时候并不
大。随时间的推移,它的影响越来越大。1859年,他支持了反对美国蓄奴制度的运动;
当这个运动的领导人约翰·布朗竟被逮捕,且被判绞刑处死时,他发表了为布朗辩护和
呼吁的演讲,并到教堂敲响钟声,举行了悼念活动。此后他患了肺病,医治无效,于18
62年病逝于康城,终年仅44岁。他留下了《日记》39卷,自有人给他整理,陆续出版,
已出版有多种版本和多种选本问世。
    他的一生是如此之简单而馥郁,又如此之孤独而芬芳。也可以说,他的一生十分不
简单,也毫不孤独。他的读者将会发现,他的精神生活十分丰富,而且是精美绝伦,世
上罕见,和他交往的人不多,而神交的人可就多得多了。
    他对自己的出生地,即马省的康城,深感自豪。康城是爆发了美国独立战争的首义
之城。他说过,永远使他惊喜的是他“出生于全世界最可尊敬的地点”之一,而且“时
间也正好合适”,适逢美国知识界应运而生的、最活跃的年代。在美洲大陆上,最早的
欧洲移民曾居住的“新英格兰”六州,正是美国文化的发祥之地。而正是在马省的康城,
点燃起来了美国精神生活的辉耀火炬。小小的康城,风光如画。一下子,那里出现了四
位大作家:爱默生,霍桑,阿尔考特,和他,梭罗。1834年,爱默生定居于康城,曾到
哈佛大学作了以《美国学者》为题的演讲。爱默生演讲,撰文,出书,宣扬有典型性的
先知先觉的卓越的人,出过一本《卓越的人》,是他的代表作。他以先驱者身份所发出
的号召,给了梭罗以深刻的影响。
    梭罗大学毕业后回到康城,正好是他二十岁之时。1837年10月22日,那天他记下了
他的第一篇日记:
    “‘你现在在于什么?’他问。‘你记日记吗?’好吧,我今天开始,记下了这第
一条。
    “如果要孤独,我必须要逃避现在——我要我自己当心。在罗马皇帝的明镜大殿里
我怎么能孤独得起来呢?我宁可找一个阁楼。在那里是连蜘蛛也不受干扰的,更不用打
扫地板了,也用不到一堆一堆地堆放柴火。”
    那个条文里面的“他”,那个发问的人就是爱默生,这真是一槌定了音的。此后,
梭罗一直用日记或日志的形式来记录思想。日记持续了二十五年不断。正像卢梭写的
《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思想》一样,他写的也是一个孤独者的日记。而他之要孤独,是
因为他要思想,他爱思想。
    稍后,在1838年2月7日,他又记下了这样一条:
    “这个斯多噶主义者(禁欲主义者)的芝诺(希腊哲人)跟他的世界的关系,和我
今天的情况差不多。说起来,他出身于一个商人之家——有好多这样的人家呵!——会
做生意,会讲价钱,也许还会吵吵嚷嚷,然而他也遇到过风浪,翻了船,船破了,他漂
流到了皮拉乌斯海岸,就像什么约翰,什么汤麦斯之类的平常人中间的一个人似的。
    “他走进了一家店铺子,而被色诺芬(希腊军人兼作家)的一本书(《长征记》)
迷住了。从此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哲学家。一个新我的日子在他的面前升了起来……尽管
芝诺的血肉之躯还是要去航海呵,去翻船呵,去受凤吹浪打的苦呵,然而芝诺这个真
    正的人,却从此以后,永远航行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了。”
    这里梭罗是以芝诺来比拟他自己的,并也把爱默生比方为色诺芬了。梭罗虽不是出
生于一个商人之家,他却是出身于一个商人的时代,至少他也得适应于当时美国的商业
化精神,梭罗的血肉之躯也是要去航海的,他的船也是要翻的,他的一生中也要遇到风
吹和浪打的经历的,然而真正的梭罗却已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他向往于那些更高
的原则和卓越的人,他是向往于哲学家和哲学了。
    就在这篇日记之后的第四天,爱默生在他自己的日记上也记着:“我非常喜欢这个
年轻的朋友了。仿佛他已具有一种自由的和正直的心智,是我从来还未遇到过的。”过
了几天,爱默生又在自己的日记里写:“我的亨利·梭罗可好呢,以他的单纯和明晰的
智力使又一个孤独的下午温煦而充满了阳光,”四月中,爱默生还记着:“昨天下午我
和亨利·梭罗去爬山,雾蒙蒙的气候温暖而且愉快,仿佛这大山如一座半圆形的大剧场,
欢饮下了美酒一样,”在爱默生的推动之下,梭罗开始给《日晷》杂志寄诗写稿了。但
一位要求严格的编辑还多次退了他的稿件。梭罗也在康城学院里作了一次题为《社会》
的演讲,而稍稍引起了市民的注意。到1841年,爱默生就邀请了梭罗住到他家里去。当
时爱默生大事宣扬他的唯心主义先验论,聚集了一班同人,就像办了个先验主义俱乐部
似的。但梭罗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先验主义者。在一段日记中他写着:“人们常在我耳
边叮咛,用他们的美妙理论和解决宇宙问题的各种花言巧语,可是对我并没有帮助。我
还是回到那无边无际,亦无岛无屿的汪洋大海上去,一刻不停地探测着、寻找着可以下
锚,紧紧地抓住不放的一处底层的好。”
    本来梭罗的家境比较困难,但还是给他上了大学,并念完了大学。然后他家里的人
认为他应该出去闯天下了。可是他却宁可国家乡,在康城的一所私立中学教教书。之后
不久,只大他一岁的哥哥约翰也跑来了。两人一起教书。哥哥教英语和数学,弟弟教古
典名著、科学和自然史。学生们很爱戴他们俩。亨利还带学生到河上旅行,在户外上课、
野餐,让学生受到以大自然为课堂,以万物为教材的生活教育。一位朋友曾称罗梭为
“诗人和博物学家”,并非过誉。他的生活知识是丰富,而且是渊博的。当他孤独时,
整个大自然成了他的伴侣。据爱默生的弟弟的回忆,梭罗的学生告诉过他:当梭罗讲课
时,学生们静静地听着,静得连教室里掉下一支针也能听得清楚。
    1839年7月,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艾伦·西华尔来到康城,并且访问了梭罗这一家子。
她到来的当天,亨利就写了一首诗。五天后的日记中还有了这么一句:“爱情是没有法
子治疗的,惟有爱之弥甚之一法耳。”这大约就是为了艾伦的缘故写的。不料约翰也一
样爱上了她,这就使事情复杂化了。三人经常在一起散步,在河上划船。登山观看风景,
进入森林探险,他们还在树上刻下了他们的姓氏的首字。谈话是几乎没完没了的,但是
这个幸福的时间并不长久。
    这年春天,哥儿俩曾造起了一条船。八月底,他们乘船沿着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
上作了一次航行。在旅途上,一切都很好,只是两人之间已有着一些微妙的裂纹,彼此
都未言明,实际上他们已成了情敌。后来约翰曾向她求婚而被她拒绝了。再后来,亨利
也给过她一封热情的信,而她回了他一封冷淡的信。不久后,艾伦就嫁给了一个牧师。
这段插曲在亨利心头留下了创伤。但接着发生了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事,1842年的元旦,
约翰在一条皮子上磨利他的剃刀片刀刃时,不小心划破了他的左手中指一他用布条包扎
了,没有想到两三天后化脓了,全身疼痛不堪。赶紧就医,已来不及,他得了牙关紧闭
症,败血病中之一种。他很快进入了弥留状态。十天之后,约翰竟此溘然长逝了。
    突然的事变给了亨利一个最沉重的打击。他虽然竭力保持平静,回到家中却不言不
语。一星期后,他也病倒了,似乎也是得了牙关紧闭症。幸而他得的并不是这种病,是
得了由于心理痛苦引起来的心身病状态。整整三个月,他都在这个病中,到四月中他又
出现在园子里了,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那年亨利写了好些悼念约翰的诗。在《哥哥,你在哪里》这诗中,他问道:“我应
当到哪里去/寻找你的身影?/沿着邻近的那条小河,/我还能否听到你的声音?”答
复是他的兄长兼友人,约翰,已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他们结了绸繆,他已以大自然
的容颜为他自己的容颜了,以大自然的表情表达了他自己的意念……大自然已取走了他
的哥哥,约翰已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从这里开始,亨利才恢复了信心和欢乐。他在日记中写着:“眼前的痛苦之沉重也
说明过去的经历的甘美。悲伤的时候,多么的容易想起快乐!冬天,蜜蜂不能酿蜜,它
就消耗已酿好的蜜。”这一段时间里,他是在养病,又养伤;在蛰居之中,为未来作准
备,在蓄势,蓄水以待开闸了放水,便可以灌溉大地。
    在另一篇日记中,他说:“我必须承认,若问我对于社会我有了什么作为,对于人
类我已致送了什么佳音,我实在寒酸得很。无疑我的寒酸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的无所建
树也并非没有理由的。我就在想望着把我的生命的财富献给人们,真正地给他们最珍贵
的礼物。我要在贝壳中培养出珍珠来,为他们酿制生命之蜜,我要阳光转射到公共福利
上来。要没有财富要隐藏。我没有私人的东西。我的特异功能就是要为公众服务。惟有
这个功能是我的私有财产。任何人都是可以天真的,因而是富有的。
    我含蕴着,并养育着珍珠,直到它的完美之时。
    恢复健康以后的梭罗又住到了爱默生家里。稍后,他到了纽约,住在市里的斯丹顿
岛上,在爱默生弟弟的家里。他希望能开始建立起他的文学生涯来。恰恰因为他那种独
特的风格,并不是能被人,被世俗社会所喜欢的,想靠写作来维持生活也很不容易,不
久之后,他又回到了家乡。有一段时间,他帮助他父亲制造铅笔,但很快他又放弃了这
种尚能营利的营生。
    于是到了1844年的秋天,爱默生在瓦尔登湖上买了一块地。当这年过去了之后,梭
罗得到了这块土地的主人的允许,可以让他“居住在湖边”。终于他跨出了勇敢的一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1845年3月尾,我借来一柄斧头,走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
地方,开始砍伐一些箭矢似的,高耸入云而还年幼的白松,来做我的建筑材料……那是
愉快的春日、人们感到难过的冬天正跟冻土一样地消溶,而蛰居的生命开始舒伸了。”
    7月4日,恰好那一天是独立日,美国的国庆,他住进了自己盖起来的湖边的木屋。
在这木屋里,这湖滨的山林里,观察着,倾听着,感受着,沉思着,并且梦想着,他独
立地生活了两年又多一点时间。他记录了他的观察体会,他分析研究了他从自然界里得
来的音讯、阅历和经验。决不能把他的独居湖畔看作是什么隐士生涯。他是有目的地探
索人生,批判人生,振奋人生,阐述人生的更高规律。并不是消极的,他是积极的。并
不是逃避人生,他是走向人生,并且就在这中间,他也曾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投身于
当时的政治斗争。
    那发生于一个晚上,当他进城去到一个鞋匠家中,要补一双鞋,忽然被捕,并被监
禁在康城监狱中。原因是他拒绝交付人头税。他之拒付此种税款已经有六年之久。他在
狱中住了一夜,毫不在意。第二天,因有人给他付清了人头税,就被释放,出来之后,
他还是去到鞋匠家里,等补好了他的鞋,然后穿上它,又和一群朋友跑到几里外的一座
高山上,漫游在那儿的什么州政府也看不到的越桔丛中——这便是他的有名的入狱事件。
    在1849年出版的《美学》杂志第一期上,他发表了一篇论文,用的题目是《对市政
府的抵抗》。在1866年(他去世已四年)出版的《一个在加拿大的美国人,及其反对奴
隶制和改革的论文集》收入这篇文章时,题目改为《论公民的不服从权利》。此文题目
究竟应该用哪一个,读书界颇有争论,并有人专门研究这问题。我国一般地惯用了这个
《消极反抗》的题名,今承其旧,不再改变。文中,梭罗并没有发出什么政治行动的号
召,这毋宁说正是他一贯倡导的所谓“更高的原则”中之一项。他认为政府自然要做有
利于人民的事,它不应该去干扰人民。但是所有的政府都没有做到这一点,更不用说这
个保存了奴隶制度的美国政府了,因此他要抗议和抵抗这一个政府,不服从这一个政府。
他认为,如果政府要强迫人民去做违背良心的事,人民就应当有消极抵抗的权利,以抵
制它和抵抗它。这篇《消极抵抗》的论文,首先是给了英国工党和费边主义者以影响,
后来又对于以绝食方式反对英帝国主义的印度圣雄甘地的“不合作运动”与“非暴力主
义”有很大的作用,对于1960年马丁·路德·金,在非洲争取民权运动也有很大的作用,
对托尔斯泰的“勿以暴抗暴”的思想也有影响,以及对罗曼·罗兰也有一些影响。
    梭罗是一生都反对蓄奴制度的,不止一次帮助南方的黑奴逃亡到自由的北方。在18
45年的消极反抗之后,他还写过《马省的奴隶制》(1854年)一文,他和爱默生一起支
持过约翰·布朗。1859年10月,布朗企图袭击哈泼斯渡口失败而被捕,11月刑庭判处布
朗以绞刑,梭罗在市会堂里发表了《为约翰·布朗请愿》的演说。布朗死后,当地不允
许给布朗开追悼会时,他到市会堂敲响大钟,召集群众举行了追悼会。梭罗关于布朗的
一系列文章和行动都是强烈的政治言行。
    这期间,梭罗患上了肺结核症,健康明显地变坏。虽然去明尼苏达作了一次医疗性
的旅行,但病情并无好转。他自知已不久人世了。在最后的两年里,他平静地整理日记
手稿,从中选出一些段落来写成文章,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他平静安详地结束了
他的一生,死于1862年5月6日,未满四十五岁。
    梭罗生前,只出版了两本书。1849年自费出版了《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的一星
期》,这书是他在瓦尔登湖边的木屋里著写的,内容是哥儿俩在两条河上旅行的一星期
中,大段大段议论文史哲和宗教等等。虽精雕细刻,却晦涩难懂,没有引起什么反响。
印行一千册,只售出一百多册,送掉七十五册,存下七百多册,在书店仓库里放到1853
年,全部退给作者了。梭罗曾诙谐他说,我家里大约藏书九百册,自己著的书七百多册。
    他的第二本书就是《瓦尔登湖》了,于1854年出版。也没有受到应有的注意,甚至
还受到詹姆斯·洛厄尔以及罗勃特·路易斯·斯蒂文生的讥讽和批评。但乔治·艾略特
在1856年元月,却在《西敏寺周报》上给他以“深沉而敏感的抒情”和“超凡入圣”的
好评。那些自以为是的,只知道要按照他们的规范,来规规矩矩地生活的人,往往受不
了他们毫不理解的事物的价值,自然要把梭罗的那种有历史意义的行为,看作不切实际
的幻梦虚妄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这本书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业已成为美国文学中的一本独特的,
卓越的名著。他一生所写的39卷手稿,是他的日记或日志,其中记录着他的观察、思维、
理想和信念。他在世时的,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文章,他去世后己收集、整理好,出版了
的计有《旅行散记》(1863年)、《缅因森林》(1864年)、《科德角》(1865年)三
种。他的全集出版有《梭罗文集》,有1906年的和1971年的两种版本。此外是他的日记,
有《梭罗:一个作家的日记》、《梭罗日记》两卷本、《梭罗日记之心》的精选本等。
以上只是梭罗生平的一个简单的介绍。下面再说一点他的这本书。
    对于《瓦尔登湖》,不须多说什么,只是还要重复一下,这是一本寂寞、恬静、智
慧的书。其分析生活,批判习俗,有独到处。自然颇有一些难懂的地方,作者自己也说
过,“请原谅我说话晦涩,”例如那失去的猎犬,粟色马和斑鸠的寓言,爱默生的弟弟
爱德华问过他是什么意思。他反问:“你没有失去吗?”却再也没有回答了。有的评论
家说,梭罗失去过一个艾伦(斑鸠),一个约翰(猎犬),可能还失去了一个拉尔夫
(栗色马)。谁个又能不失却什么呢?
    本书内也有许多篇页是形象描绘,优美细致,像湖水的纯洁透明,像山林的茂密翠
绿;有一些篇页说理透彻,十分精辟,有启发性。这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书,至今还未失
去它的意义。在自昼的繁忙生活中,我有时读它还读不进去,似乎我异常喜欢的这本书
忽然又不那么可爱可喜了,似乎觉得它什么好处也没有,甚至弄得将信将疑起来。可是
黄昏以后,心情渐渐的寂寞和恬静下来,再读此书,则忽然又颇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
看不出好处辨不出味道的章节,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肺,动我衷肠。到了夜深
人静,万籁无声之时,这《瓦尔登湖》毫不晦涩,清澄见底,吟诵之下,不禁为之神往
了。
    应当指出,这本书是一本健康的书,对于春天,对于黎明,作了极其动人的描写。
读着它,自然会体会到,一股向上的精神不断地将读者提升、提高。书已经摆在读者面
前了,我不必多说什么了,因为说得再好,也比不上读者直接去读了。
    人们常说,作家应当找一个僻静幽雅的去处,去进行创作:信然,然而未必尽然。
我反而认为,读书确乎在需要一个幽静良好的环境,尤其读好书,需要的是能高度集中
的精神条件。读者最需要有一个朴素淡泊的心地。读《瓦尔登湖》如果又能引起读者跑
到一个山明水秀的、未受污染的地方去的兴趣,就在那样的地方读它,就更是相宜了。
    梭罗的这本书近年在西方世界更获得重视。严重污染使人们又向往瓦尔登湖和山林
的澄净的清新空气。梭罗能从食物、住宅、衣服和燃料,这些生活之必需出发,以经济
作为本书的开篇,他崇尚实践,含有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
    译者曾得美国汉学家费正清先生暨夫人鼓励;译出后曾编入《美国文学丛书》,19
49年出了第一版。1982年再版时,参考了香港吴明实的版本。译文出版社在第二版的编
审过程中,对译文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校订工作。对所有这些给过我帮助的人们,就在这
里,深致感谢。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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