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要同情心,纳塔奈尔,要爱心。你明白这二者不是一码事,不是吗?正因为怕失去爱,我有时才对忧伤、烦恼和痛苦抱有好感,否则,这些我几乎不能忍受。各人的生活让各人自己去操心吧。
(今天无法写作,因为谷仓里有个轮子在不停地转动。昨天我就看见它在那里打油菜籽。打得秕糠乱飞,菜籽落在地上。灰尘呛得人透不过气来。一个女人在推磨。一个漂亮的男孩光着脚丫子在收菜籽。
我潸然泪下,因为我再也无话可说。
我明白,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时,谁也不会开始写作的。然而,我还是写了,并且就同一问题写了些别的东西。)
纳塔奈尔,我希望给你快乐,一种任何人还不曾给过你的快乐。然而,这快乐我不知道如何给你,虽然我拥有它。我希望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亲切地和你倾谈。我希望来到你身边,在夜里这样的时刻:你翻阅一本本书,在每本书里寻求比以往更多的启示;你还期待着;你的热情正要变成忧伤,因为你感觉到它不能持久。我只为你写作,只为这样的时刻写作。我希望写出这样一本书:你觉得里边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个人激情;你从中所看到的,似乎仅仅是你自己的热情的投射。我希望与你接近,希望你爱我。
忧伤只不过是冷却的热情。
任何人都会赤身露体,任何激情都会饱和满溢。
我的激情像宗教般开豁。这你能理解吧,一切感觉都是无限的存在。
纳塔奈尔,我教你要热情。
我们的行为与我们密不可分,恰如磷火之与磷一样。行为诚然消耗着我们,但也会使我们光彩照人。
如果说我们灵魂多少有些价值,那是因为它比其他灵魂燃烧得更炽烈。
辽阔的田野啊,我曾看见你沐浴在晨曦之中;蔚蓝的湖泊啊,我曾在你的浪花里浮游;和风的每次爱抚,都使我露出微笑。纳塔奈尔,这些我要不厌其烦地向你絮叨。我教你要热情。
倘若我知道更美好的事物,我就会向你絮叨那些事物——肯定会絮叨那些事物,绝不会絮叨别的事物。
你不曾教我明智,梅纳克。不要明智,要爱。
纳塔奈尔,我对梅纳克不只是友情,而几乎是爱情。我像兄弟一样爱他。
梅纳克是个危险人物,对他可得当心。他受到智者们的谴责,却不令孩子们惧怕。他教孩子们不要仅仅爱他们的家庭,而且慢慢引导他们离家出走。他使他们渴望酸涩的野果,追求不正常的爱情。哎!梅纳克,我本来想继续与你一块游荡的,可是你憎恶怯懦,试图让我离开你。
每个人都具有种种异乎寻常的潜质。现在本会充满各种各样的未来,假如过去没有扔给它一段历史的话。哎!过去只能有一个,它也只能预示一个未来,它把未来投射在我们面前,就像空间里一个无始无终的点。
永远不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方才稳妥。理解,就是感觉到自己能够胜任愉快。尽可能地肩负起人道的责任,这才是恰当的格言。
生活有多种多样的方式,所有方式我觉得都是美好的(我对你说的这些话,都是梅纳克对我说的。)。
但愿我已经体验了七情六欲和各种恶癖,至少曾经助长过它们。我曾经全身心地扑向各种信仰。我是那样狂热,有些夜晚我甚至信仰起自己的灵魂来了,因为我觉得它马上就要离开我的躯壳(这也是梅纳克对我说的。)。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生活,就像这满满的一杯冰水。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手里端着满溢的一杯水,想喝极了,便一饮而尽,尽管他知道应该等一等,但他无法把这杯如此甘美的水从嘴唇边移开,这水好清凉啊,而他被高烧煎熬得焦渴难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