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心灵里充满了激情,而且由于孤独,这激情变得更加高昂,到了向晚时分,我便筋疲力尽了。我以孤傲来支撑自己,但免不了还是怀念伊莱尔,他前年就指出过我不合群的禀性。
“我经常在傍晚时分和他聊天。他本人是诗人,熟谙万物之间的和谐。自然界的每种效应,变得像一种畅晓的语言,我能通过它洞悉其原因。例如,我们可以从昆虫的飞翔辨别出是什么虫子,从鸟儿的鸣声辨别出是什么鸟儿,从女人留在沙滩上的足迹辨别出她的美丑。他也渴望冒险,这渴望的力量使他变得非常大胆。当然,我们心中的豆蔻年华啊,任何荣耀都没有你宝贵!我们怀着极大的乐趣憧憬一切,就是想使自己的欲望厌倦也枉然。我们的每个想法都充满热情,感觉对我们是一种奇异的刺激。我们消耗着风华正茂的青春,期待着美好的未来,通向未来的道路根本不显得漫长。我们大踏步地前进,咀嚼着树篱上的野花,嘴里充满甘美的苦涩。
“有时我路过巴黎,重新踏进我度过勤学的童年的那套房子,住几天或几小时。房子里冷冷清清,没有女人料理,椅子上胡乱扔着衣物。我端盏灯,逐个房间察看,但并不打开多年紧闭的百叶窗,也不拉开散发着樟脑味的窗帘。屋里空气混浊,有股霉味。唯有我的卧室收拾得可以住人。在最暗也最静的书房里,书架上和桌子上的书仍保持着从前的次序。我顺手拿一本,坐在灯前翻阅——虽然是白天——心中充满了幸福,忘掉了时间。有时,我掀开大钢琴,在记忆中搜索往昔弹奏过的曲子,但记起的只是残缺不全的片断。于是,为了不使自己伤感,便将琴重新盖上。翌日,我又离开巴黎,远走他乡。
“我的心天生充满爱,而这爱像液体洒向四面八方。我觉得没有任何一种快乐是属于我个人的,总是邀请每个偶然遇到的人来共享。如果我一人独享,那只能是孤傲作祟。
“有些人指责我自私,我则指责他们愚妄。我不想爱什么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但我热衷于友情、亲情和爱情。我把友情给了某个人,并不打算从另一个人那里再得到它,只是诚心诚意地奉献。我也不想独占任何人的肉体或心灵。我在这里像在大自然里一样流浪,任何地方都不停留。偏爱任何东西在我看来都是不公正的。我情愿永远属于大家,不把自己奉献给某个人。
“回忆每座城市时,我总要想起纵乐的情景。我在威尼斯参加过几次化装舞会,还在一条小船上尝到了爱的快乐。小船在中提琴和笛子的伴奏下前进,后面还跟着几条载满年轻女人和男人的小船。我们驶向丽多,准备去那里迎接黎明,但旭日东升之时,我们都疲劳地睡着了,因为音乐早已停止。我居然爱到了这种份上,被虚假的欢乐弄得筋疲力尽,醒来后直觉得头晕,才意识到那欢乐已经凋残。在其他一些港口,我与大船上的水手们一块上岸,走进昏暗的小巷,一边心里责备自己不该去体验那唯一的诱惑。而后,我在低级小酒店门口离开那些水手,回到安静的港口。夜间我回忆起那些小巷,仿佛还听见那里奇特而哀婉的喧哗。我更爱田野的宝藏。
“然而,二十五岁上,我意识到,或者说我相信自己终于成熟,该选择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了。发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倒不是由于我厌倦了游历,而是由于在游历中日益增强的自傲造成的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