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每天夜里,城里都发生形形色色的犯罪。然而,在离港口不远处,总游弋着由犯人划桨、未坐满游客的帆桨船。一天早晨,我乘其中一艘出海,总督交给我四名划桨手任我支配。我们航行了三天四夜。四名划桨手为我耗尽了惊人的臂力。这种单调的疲劳消耗了他们好动的精力。他们挥桨拍打着无尽的波浪,直到个个筋疲力尽,但他们显得更健美,全都现出沉思的面容。他们往昔的回忆随着浩渺的海水漂流而去。傍晚,我们驶进一座运河纵横交错的城市,一座金色或灰褐色的城市,人们根据它是灰褐色还是金色,把它叫做阿姆斯特丹或威尼斯。
四
傍晚,明亮的白昼刚逝去,天还没完全黑,西米阿娜、蒂梯尔、梅纳克、纳塔奈尔、艾莱娜、阿西德和其他几个朋友,在菲索尔山脚下的公园里聚会。这个公园位于佛罗伦萨和菲索尔之间,薄伽丘时代,庞菲尔、菲亚梅塔曾在此吟诗。
天气炎热,我们在凉台上小食过后,就下到园里的小径上,唱了一会儿歌,接着在桂树和橡树下散步。一丛碧绿的橡树掩映着一泓清泉,清泉旁边是草地。我们准备过一会儿在草地上躺下,久久地休息,消除白天的疲劳。
我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间走来走去,听大家谈论爱情,但听到的全是只言片语。
“每种行乐都挺痛快,都值得体验。”埃里法斯说道。
“不过,不见得一切行乐都适合于每个人,必须有所选择。”蒂比尔反驳道。
稍远处,特朗斯对费德尔和巴希尔说:
“我爱过一位卡比尔族姑娘。她皮肤黝黑,肌肉健美,刚刚成熟,在最放肆、最销魂的行乐中,能保持令人困惑的庄重。她是我白天的烦恼,夜间的欢乐。”
西米阿娜和伊拉斯说道:
“这是一个希望常给人吃的小果子。”
伊拉斯唱道:
有些小小的行乐,就像我们在路旁偷吃的小酸果,能更甜些就好了。
我们在清泉旁的草地上坐下。
……一只夜莺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鸣唱,我听得入了迷,没怎么注意其他人的交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伊拉斯说道:
“我的各种感官都有各自的欲望。每次我回到自己家里,总发现餐桌边已经坐满我的男女仆人,我自己一点位置也没有了。贵宾席让渴欲占据了,其他欲望都纷纷与他争夺那个位置。整个餐桌边争得不亦乐乎,但它们全联合起来对付我。它们一个个都喝醉了,看见我走近餐桌,都站起来斥责我,把我赶出自己的家,拖到门外。我只好离开家,去给它们摘葡萄。
“欲望!美好的欲望,我将给你们带来压榨过的葡萄,重新为你们斟满巨大的酒杯。但是,请你们让我回到自己的住处,让我在你们昏睡过去时,能够再戴一次紫藤和长春藤编的花冠,用它遮住我前额上的愁容。”
我自己也喝醉了,再也听不清他们交谈。偶尔鸟儿停止了啼啭,夜变得似乎静悄悄的,仿佛只有独自一人在仰望夜空。有时,我又似乎听见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声音,与我们这伙人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