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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诗人(4)
作者:林贤治  文章来源:转载  点击数3286  更新时间:2011/12/10 22:30:09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诗本身具有检验其真实性的内在运动。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说:“诗歌必须成功地抵制智力。”从他强调对生命自由的渴望这一点来说,这种说法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大批现代诗人都在写作知性的诗,文学的欲望变成了一种智力游戏。相反,另一种倾向反对思想对诗歌的介入。不少诗人把思想看作是一种说教,一种陈词滥调,同学者的理解一样,都以为那是唯一的理论化了的、逻辑的、固态的、难溶于水的东西。那么,让我们看看惠特曼的《草叶集》,看看那汪洋一片的丰茂的草叶有没有波动着、闪耀着思想。最好的办法是把林肯的演说、汉密尔顿的政论、爱默生和梭罗的散文也放在一起阅读,这样,惠特曼诗中那份既普遍又独特的思想就会更清晰地浮现出来。

  对理性或知性在诗歌写作中作用的认识,无论推崇或贬抑,艾略特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例子。

  反对艾略特的人,大抵不满于他的两个方面:一是“逃避情绪”,二是“文学拼贴”的技艺。其实两者是同一个东西,就是过于理性、冷静,用美国诗人威廉斯的话说,“把我们带回了课堂”。其实,艾略特并没有从根本上反对感情对于写诗的重要性。在著名的论文《诗歌的社会功能》中,他清楚地表明了,诗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表达感情和感受,而诗人,则不仅比别人更富有感知才能,而且作为个人,能够鼓动读者同他一道,有意识地去体验前人未曾体验过的感情。他主张情绪的逃避,有如主张个性的逃避一样,正好说明他承认它们的先在地位,在这里,只是强调某种异于一般的艺术处理方式而已。他的长诗《荒原》,本意并非描画一个象征性的现代世界,而是为悼念一位朋友过早死于大战而作的。显然,理性的吸水纸并没有把个人的情感吸干。说到这首诗时,他的表白是:“这只是一些纯属个人的、对生活根本无足轻重的牢骚而已。”一句话说到了三样东西:个人、生活、牢骚,这就几乎把作为诗人的全部事情说完了。

  最后说到语言。

  诗的语言是诗的直接性和抒情性的体现者,因此,不能把它仅仅看作是艺术的工具,本身是带实质性的。也就是说,诗性与语言是同步的,一体化的。对于一个真正的诗人来说,语言不是从思想到形式的一种演绎,不是从感受到实现这一过程的表达。他的主观直觉、激情和想象力,从一开始就把内容和形式焊接到一起,熔合到一起,没有起因也没有结果,过程被简化甚至被省略了。这一现象经由篇幅缩小之后更容易观察出来,所以,美国诗人爱伦·坡说诗即意味着短诗。马利坦批评歌德和弥尔顿的长诗“框架大于实质”,其实说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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